我被称为宅女,一星期不下楼是家常便饭,放在以前是好事,大家闺秀都足不出户,但在今天就是一种病。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后,我有计划地增加出行的次数,不出意外,一年的四个季节都有一次远行。
我参加过自由行、半自由行、组团行、跟团行和自驾行等各种方式,每去一地,就在地图上划下一杠,国内的省分,已被我划去的差不多,有些划了好几道杠。经历的增加让我有一个惊奇的发现,号称最能“吃”的中国人,在外出旅行时,最不会的竟然也是“吃”。
在旅行团的安排中,用力最猛的就是介绍各大景点,附会渲染,图文并用。最漫不经心的是食宿,用“安排”“不安排”或“付费标准”草草打发。
团队餐丝毫不能引人遐想,我怀疑全国共用一套菜单、一个厨子,是最粗糙的菜单和最蹩脚的厨子。要不然,为啥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中餐和晚餐都是一个样?
但游人们不以为意,用餐时一哄而入,一哄而出。“吃”是一道程序,像电脑的开关,必要但不重要。
这令人扼腕。
中国饮食富甲天下。
辽阔的幅员提供了丰富多样的食材,悠久的历史注入了耐人寻味的文化,对“吃”的痴迷更在做法上新意迭出、精益求精。哪座城市没有小吃?哪个地方没有对食物的独特理解?地域饮食就像一座百花园,里面鲜花争艳、色彩斑斓。
我们完全可以变作采蜜的蜜蜂。
所以,我喜欢自由行和半自由行,连攻略都是一种趣味,搜索记录当地最有名最有特色的小吃和饭馆,并留足时间和费用,它们都不会让我失望。至今我还回味广州酒楼的叉烧包,成都公园里的盖碗茶,重庆街头的串串香,桂林小巷子里的卤米粉,林芝大排档的石锅鱼……。
饮食即景。
一上海同学带儿子莅临寒舍,充当导游的我领她们到独一无二的江南长城、省内保存最完好的城市古街和风光优美的西部库区,然而这些精心挑选的景色都没有让那小儿打起精神,独独拐进小街小巷,钻进“苍蝇馆”,当诸如三粉糊、食饼筒等最家常的食物被端上桌时,神情恹恹的孩子眼里放出光彩。结束时,他冲我招手:“阿姨,你这个地方不错,红烧鲤鱼太好吃了。”给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山川秀美,是最质朴的食物。
饮食文化比自然景观更多彩。
老实说,很多自然景观,因为地质条件相似,区别不甚明显。江浙游人去了一趟台湾,回来后不无失望:“日月潭还不如我们西部的长潭水库,看来不能相信书本。”不是书本骗人,也不是眼光过高。而是台湾和江南一带的地质风貌相似,人们岂会对家门口俯拾即是的景观心神荡漾?我跟人说:“游了雁荡山,武夷山就不必去了,反之亦然。”福建的山水和浙江的山水是一母所生的姐妹。
但这仅指自然风光,加进饮食文化就大为不同了。
在武夷山脚下,我们刚在一路边的排档坐下,老板娘从里间抓了一把茶叶,彻了一壶茶:“这是自家种自家烘焙的茶叶,你们尽管喝。”我用手一摸,热的,再探头一看,里间箥箕上的茶叶还在电焙。这一餐,佐饭的饮料不是酒,不是可乐雪碧,从头至尾是泛著黄金色泽、飘著花果清香的武夷岩茶。之后的两个晚上,我们就在街头的各大茶店进进出出,忙著品鉴金骏眉、正山小种、大红袍、水金龟各类岩茶,这是武夷山的魅力。
饮食也是城市的名片。
在成都的计程车上,我曾热情地发出邀请:“有空到浙江杭州玩玩。”师傅无视我的橄榄枝,“哪个城市不一样?”我无言以对。如今千城一面,旧城推倒,新城耸立,楼密如林,人行如织,城市面孔像网红脸,很美丽也很乏味。
城市面貌可以一年一个样,也可以个个都一样。但是文化传统却不会轻易走失,人们会顽固地坚守自己的饮食习惯。我不会把成都误认为重庆,因为成都的街头飘著是盖碗茶的香气。大连这个城市很让我很有亲切感,在大连的餐馆,海鲜是用脸盆端上来,我们小城也常如此,但我不会把大连跟小城混淆,我发现带鱼的肉质,东海出产的跟黄海出产的有著细微的差别。
出行时,假如不能去菜市场逛逛,也一定要去街巷里吃吃,你会发现,那里的风景是最传统最鲜活也最有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