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日常》：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样好吗？

#MeToo运动自2017年底因知名制片哈维温斯坦的性丑闻事件延烧至演变成全球性的运动，不少女性纷纷在社群网站中以此标签公开自己曾遭遇过的性骚扰、甚至是性侵害的难受经历，此运动不光是在开第一枪的演艺界盛行，就连学术界、政界、体育界等各领域均引起广泛讨论，然当#MeToo运动因数以万计的女性响应而成为全球共同话题、终于被意识到此问题的严重性时，却也招来了不少质疑与批评，有人认为此运动会让受害者被迫再次面对心理创伤、有人说#MeToo烧的太过头，被不少有心人士拿此口号来搬弄是非，因为在这个浪头上“女性说什么似乎都是对的”使接受讯息者往往会一面倒的去攻击所谓的加害者而不顾真相为何、亦有人坦言#MeToo早已背离原意太多太多…，而在诸多负面声浪中，不光是男性转以#HimToo来回击女性、试图告诉众人女人也是会骚扰、侵犯男人的这件事实外，还有许多女性说出对于这个运动的不认同。#MeToo虽造成的争议不断，却也真的成功让人们愿意去讨论、检讨这个话题，每个人都在努力尝试改变这个世界、改善那些过去敢于说出口或是害怕不敢说的各种相关问题。

早在#MeToo运动前一年就已展开了短片集《一次性事件》的企划，找来十五位女性创作者完成十一部短片，后来因为#MeToo运动的盛行让这企划再次启动，将其中六部短片透过重新剪辑的方式组成了这部《女性日常》。片长不过70分钟左右，却让观众看见了女性于生活上所会遇到的各种遭遇与对待，不论是对那些被人有意却被当作不经意的不快经验，或者是以各种名义顺理成章要她们默默吞忍的，还是说因外貌、社经地位而吸引来的言语骚扰与暴力，甚至于讲出口后反被尝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被反过来检讨的难受。六位女性、六个背景、工作、年纪、个性都不同的女性，她们各自都碰上了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不管是过去的、正经历著的，她们每个人的态度、解决方式、反应都不一样，观众得以从《女性日常》里看见她们的脆弱、无助、恐惧、愤怒，然更多的是“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的不解，六个发生在不同人身上的六个故事，似也因为剪辑的关系巧妙成了一部女性日常，事发前、事发经过到事发后的情绪堆叠一气呵成，几位角色在同个场景擦身而过，暗指著整部电影宛如女性的遭遇轮回，会不断的在各地上演。

《女性日常》在有限的篇幅里竭力做到了最满，不光是让观众看见当事人的身心灵变化，还从骚扰者、家人、同事、朋友、甚至是相关专业人士的视角来看待“当事人被骚扰”的这件事，或者说是从旁解读“对于性骚扰认定的认知”。此外，在当事人面前谈这件事也好，背著当事人在说这件事也罢，《女性日常》亦透过那些想法冲突、闲言闲语、关心慰问等，让人明白到她们的为难，大声斥责被说大惊小怪、私下求助被指是不是想太多、好声好气婉拒被骂装矜持…，好像怎么做、怎么说都不对，好似身为女性就要承受这些、好像生为女人就要遭遇这些，这些总被他人认为没什么的、能简单解决的小事，都是她们日常中得时时对抗著的恶意。

“真的吗？也许只是碰到。”

我想《女性日常》其实说到了一个重点，之所以到了这两、三年性骚扰议题才受到关注，除了是女权意识的抬头，以及哈维温斯坦的丑闻助燃，更大一部份原因是当事者的声音往往被更多的“没什么吧？”的质疑盖过，以及他人的漠视导致孤立无援所致。当希拉在餐厅遭人摸臀部大声斥责时，整间餐厅的客人与服务生都没人关心，连丈夫都不觉得这是一个要有这么大反应的小事，她是知道自己没有证据能证明老男人摸她臀部，也没办法去指责对这小小骚动不以为然的客人与服务生，可是最令她生气的是丈夫没有帮她说话，她也不是要他上前与对方理论，而是他给自己好像是她太过度反应的感觉让她难堪，“他摸我屁股让你觉得丢脸吗？”，仿佛在这件事里她才是不对的那个人，是她不该反应这么大、是她不该破坏好好的一趟旅行、是她该任凭对方乱摸“反正只是被摸屁股又不是被强暴”。更使人泄气的是，从希拉丈夫的反问与质疑中让人知道，原来仍是有许多男人不屑著女权，没事就大声嚷嚷著要女权解放，有事情就想男人替自己出头，既然这么厉害何必靠男人、自己解决不就行了？以免出面帮忙又被呛说女人可以自己出头，与其这样不如安静不说也不动。想当然的听完这种话的希拉是掉头就走留下感觉说错话的丈夫，但某方面来说这对男人来说似乎也挺为难的，因为确实是若照著她说的，是有大可能是他开了头而她抢著和对方争吵的，是吧？

而在另一条故事线里，《女性日常》同样针对另一个点来切入性骚扰这件事。在某金融公司上班的卡提雅在公司派对上酒后吐真言，将自己过去曾经历过的骚扰事件向其他女同事分享，其中还包括一位公司主管，这让其他人感到不可置信，只是在冷静过后她们趁著卡提雅离开后开始讨论起这件事，她们从卡提雅与主管平时的为人与个性、私底下的生活来分析此事，最后无不认为是卡提雅想博得关注、想红，若不是这样那就有可能是因为主管让另一位女同事升迁而不是她所以怀恨在心故意污蔑他，不然的话为什么她从不跟老板反应此事？她既然不讲却又私下跟她们提到这件事，好像是在暗讽公司默许性骚扰的发生一样。接著她们又怪卡提雅破坏了派对气氛，假使真的遇到这样不幸的事为何又要记在心里而不是想些好的事情？况且吊诡的是，怎么全公司一半职员都是女性，偏偏只有她被性骚扰？难不成是其他人都长的丑吗？还是说比较能够接受黄色笑话？看著卡提雅的境遇难免叫人想到前阵子闹的沸沸扬扬的某女星与某歌手的事件，恰好不就是这样子的人设吗？形象不良的她碰上了形象良好的他，到底是他真是骚扰者？还是她把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

《女性日常》不过70分钟左右的片长，却深刻道出了女性日常处境，以六位女性的六个故事线，来排列出了各种现实生活里的可能情境，有的让人看见事件全貌，有的让人只瞧见一部分，能直接认定的、无法直接认定的，几位导演从不同角度来切入事件，让观众得以更全面、更完整的感受牵扯整件事的所有人的情绪。《女性日常》值得肯定的是剪辑，虽然没看过《一次性事件》原版短片集，不过其经重新剪辑过后的剧情相当顺畅，丝毫不会因为角色与故事线太多而紊乱，而显然是设计过的故事线出场与收尾顺序，完整的将情绪堆叠、酝酿到最后的法庭戏，更在步出法庭后看著妮娜一次爆发，我们也只能是那位检察官静静的看著一切，然后听著前辈用著见怪不怪的口气告诉自己“你会习惯的”。让另一条故事线的主角艾美出现在法庭外走廊与妮娜擦肩很有意思，她的出现是否又是另一个案件？另一个被前辈们视为“很简单、很好解决”的相似案件？然后故事又可以再一次的从头再演一遍，如此无限重复著这女性日常。

我满喜欢《女性日常》的，能清楚知道导演们透过电影想要传达的讯息，故事不复杂相反的还很简单，几场戏的设计、几句对白台词、几个镜头里的情绪反应、几个镜头外的蠢蠢欲动，看见一幕又一幕的不堪真实在眼前上演，要改变、要改善，还有好长一条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