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湖：马修伯恩精选》– 我听见寂寞在泣血悲鸣

Matthew Bourne(马修伯恩)版《天鹅湖》于1995年11月在伦敦Sadler’s Wells首演，由Matthew Bourne全权编舞与执导，当初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大胆创新突破传统的制作会改变许多人的一生，也彻底改写了英国现代舞坛的面貌。

Matthew Bourne版《天鹅湖》，又名《男版天鹅湖》，以全男班舞者取代传统的芭蕾女星饰演天鹅，取男性的雄壮表现天鹅的力与美却又依旧优雅迷人。然而这个版本之所以能历久不衰，并不单单在于性转的哗众取宠，更在于大刀阔斧的改编后所展现的剧情深度。

Matthew Bourne版《天鹅湖》又名《男版天鹅湖》，以全男班舞者取代传统的芭蕾女星饰演天鹅。

这是一个与原版截然不同的故事，剧情围绕在一位忧郁的王子，一名疏离的母亲，与一群天鹅身上，每一个角色都没有特定名字，每一个角色也都是一部分的你和我。全剧总共分为四幕，第一幕铺陈王子的身世背景，如何人前风光，如何背后苍凉，母亲无情又四处猎艳，女友大臣不是失格就是利用，第一幕结束于王子心灰意冷在公园里意图自杀；第二幕是全剧高潮，王子跳湖前撞见公园里的天鹅，优雅美丽却充满野性，王子与天鹅从开始的互相观察、彼此试探，一直到最后同步共舞，相依相伴，王子遇见了他所向往的自由与温暖，撕毁遗书重新面对人生；第三幕是皇家舞会现场，白天鹅化身为The Stranger(即传统《天鹅湖》中的黑天鹅)现身，王子幻梦破灭彻底崩溃；第四幕为王子之死，现实与虚幻交错间，王子与白天鹅共同赴死。

Matthew Bourne一向不喜欢“解释”他的作品，在各种访谈中，他总是避免直接提及剧情或给予任何暗示，舞剧本身是一种想像空间很大的表演艺术，不同背景的观众会对这完全没有文字与对话的两个小时有著全然不同的解读，而Matthew Bourne版《天鹅湖》的千古大哉问，就是这个故事里，天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第二幕王子在公园里遇到的天鹅到底是他自己的幻想，还是他真的与The Swan有过一段相知？在第二幕的结尾，王子自己又是怎么诠释天鹅对他的意义，天鹅的美丽、自由、强壮、狂野，他所真正向往的是哪一个部分？第三幕的 The Stranger是否真的存在？亦或是王子心理状态更加脆弱时的幻想或假想敌？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这些问题也都随著观众自己的心境，随著Matthew Bourne在每次复排时加入的新元素，随著每一组舞者自己的特质与诠释，而有著不尽相同的答案。在柴可夫斯基强大音乐的催化下，在Matthew Bourne用尽芭蕾、国标、佛朗明哥、现代舞而美到极致的编舞下，观众一次一次随之飞扬，随之沉沦，也随之心碎。

唯一无庸置疑的是，这是一个关于寂寞的故事，从第一幕到第四幕，王子的孤独从未消减，天鹅主题第一次出现是伴随著王子第一次的死亡意念出现，这个主题旋律最强烈被推到顶峰的时刻，则是王子真正死亡的背景，死亡与孤独，成为全剧的双线主旨，宛如剧中的王子与天鹅，相互交颈，密不可分，将感同身受的痛与遗憾洒落在观众席间。

死亡与孤独，成为全剧的双线主旨，宛如剧中的王子与天鹅。

此次2019版饰演王子的舞者Liam Mower所带有的独特忧郁更强化了这份寂寞，这应该是笔者在众多复排中所见过最美也最让人为之心折的王子，从舞技上来说，Liam的技巧与体态都十分完美，放眼目前整个New Adventures舞团大概很难找到第二个；更难得的是Liam的演技也出神入化，这是最细腻破碎的王子，他的心碎在他的舞步里，他的崩溃在他每一个顾盼转身里，这恐怕是很难得的一次，当王子与天鹅同时翩翩起舞时，让观众挪不开眼的是王子，也难怪2019版会放弃使用儿童舞者饰演幼年王子，而是直接让Liam Mower走完王子的整个人生。

从1995年首演至今，The Swan/ The Stanger其实一直是此版天鹅湖的主力，当年首演时Matthew Bourne特地向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商借了首席舞者Adam Cooper来跨界操刀这个角色，因著Adam Cooper的缘故，The Swan/ The Stranger的舞步难度应为全剧最高，历来也都由舞团内最顶尖的舞者饰演，然而此次2019拍摄版的Will Bozier的表现则稍微逊色一些，第二幕在群舞中就不够突出，第三幕的 The Stranger的黑暗妖艳也都不太到位，算是这个版本中比较可惜的弱点。

除却天鹅之外，Matthew Bourne的New Adventures舞团在这24年间的进步倒是十分显而易见的，1995年《天鹅湖》的首演不仅轰动了全球，也带动了英国国内舞坛开始重视男舞者的培育，这些年来Matthew Bourne为现代舞舞蹈教育所贡献的心力直接收获在他自己的舞团里，2019年版本《天鹅湖：马修伯恩精选》呈现出来的整体群舞水准与首演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而New Adventures的经营成功也直接反映在了舞台成本上，比起首演，第二幕的场景更加梦幻美丽，第三幕的灯光转换更具巧思，而第四幕巧妙利用光影变化所呈现出的王子噩梦与群鹅幻象则更加让人震慑，尽管大部分主要段落的编舞从1995年至今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从技术到资源上的进步都让2019年版成为更加赏心悦目的经典。

芭蕾舞剧《天鹅湖》是由一位忧郁的作曲家 – 柴可夫斯基所创作，情感的忧郁与对天鹅美丽的想像在原作音乐里已经有著极大的碰撞，Matthew Bourne的版本在新的剧情里更加强化了这份冲突，将原作的爱情悲剧延伸推展至个人心理上的疏离与孤独所产生的更巨大而广泛的悲剧，虽然抹去了原作《天鹅湖》的表象，却更加深入柴可夫斯基乐曲的灵魂。在两个小时的舞剧里，观众可以感受到的是这个新的故事与原作音乐的完美融合，在天鹅俊美的羽翼下，我听见了寂寞最后的泣血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