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青春的怒火

“我们要团结合作，如不团结，就得独自面对…”
“这世界的残暴。”

警官路易兹到新警局报到，他在经验丰富的小队长克里斯和警官瓦达的带领下，巡逻族群复杂、毒品氾滥、帮派横行的社区；然而，一头马戏团小狮子的失踪、一次枪击意外，以及一台目击真相的空拍机，让各路人马纷纷动起来，想法解决问题……

入围今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悲惨世界》，是导演Ladj Ly的首部剧情长片，剧本细腻描述角色与派系间的连动关系：社区龙蛇杂处、帮派林立、毒品氾滥、贫富差距严重；警方游走在黑白两道，跟帮派私下结盟维持利益与秩序；而在贫困环境长大的年轻孩子，要不被欺负打压、要不学会逞凶斗狠以暴制暴的生存哲学。

一头小狮子的失踪，先是让观众看到不同派系间彼此较劲的紧张关系，随后的枪击意外，则仿佛是照妖镜，映照出成人世界的真面目：警方想要湮灭施行暴力的证据、毒贩与警方合作想分一杯羹、市长想要用空拍机影像来威胁警方就范；至于年轻孩子：无论是偷走狮子的以萨或是不小心拍下真相的巴兹，瞬间成了猎物眼中的一块肉，被追捕与猎杀。

(底下会提及关键剧情，请斟酌阅读)

《悲惨世界》看得人充满无力感，不只是权力争夺下，年轻孩子如何地被牺牲与放弃，更是在归还小狮子后，导演用交叉剪辑的画面让我们看到这个衰败社区里的成人与孩子的落寞身影，那些成人为何会变得如此贪婪残暴？那些孩子为何会变得如此愤怒不安？环境与人性的恶，是否没有被扭转的可能性？当镜头从角色身上拉开，黄昏夕照下的社区，正是悲惨世界的样貌，众人愁困其中，不见解脱的可能性。(如果电影收在这里会非常地反高潮且强大。)

“我很想相信你，但你们终究躲不了众人的愤怒。”

然而，中场的片刻宁静，为的是酝酿随后即将卷起的抗争风暴。年轻的孩子们再也无法忍受成人世界的贪婪与邪恶，决心起义，抗议生活里的种种不平。电影结局，年轻人教训警方教训帮派老大的画面，令我想起香港反送中事件，想起那些拒绝再跟强权低头的孩子们的背水一战(但有好多生命被消失)。

当我看到愤怒的以萨举起怒火(汽油弹)准备抛向路易兹、害怕遭受攻击的路易兹举枪对著以萨自保，同时敲门拜托门内的瓦达开门让他入内时，我内心升起无限感慨。剧中孩子不是见死不救(巴兹)就是暴力相向(以萨与他的同伴)，这难道不是成人教导他们的价值观吗(以暴力获取尊重、对他人的生死冷眼以待)？眼看怀有正义感的路易兹因为恐惧而举枪瞄准以萨，仿佛应证了瓦达所说，这个社区的人为了求生，只能比他人更凶狠更残暴。

路易兹对人的信任与关爱，终究会被恐惧消灭？《悲惨世界》尾声，路易兹决心放下手上的枪、以萨手中的汽油弹火光则缓慢消失。银幕暗下，结局画面代表的是年轻生命的消逝、或是双方决心和解、或是路易兹与以萨(与所有人)一同迈入黑暗时代？电影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留给银幕外的观众各自思考的空间。(《悲惨世界》结局跟《意外》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这世上没有劣苗也没有劣种，只有恶劣的耕种者。”

尽管《悲惨世界》是Ladj Ly导演的处女作，但场面调度能力极其出色，许多段落都看得我紧张万分，压迫感十足；演员也有突出表现，特别喜欢饰演以萨的Issa Perica ，从抓小狮子的叛逆与出锋头、到被成人当成筹码与利用时，展现的惊惧与伤痛，到后来满腔怒火的反击，表演很有层次与说服力，让人看得心疼又无奈。

最后，小聊一下片中三个警察角色，我们看到以克里斯为首的小队长，如何地霸道与滥权(克里斯教训路易兹：“永远不要道歉，因为警察永远都是对的！”)、瓦达从小在社区长大，学会以暴制暴弱肉强食的求生方式、路易兹代表的是依然保有正义感的新生代，努力做“对”的事。

克里斯、瓦达和路易兹的连动关系(老鸟压迫菜鸟、中生代卡在新旧观念中间的情感冲突与矛盾、菜鸟对老鸟的不满与质疑)，刚好是社会群体的缩影：光谱两端不同理念的对立以及夹在两种论述中间的游移民众；《悲惨世界》令我想起林书宇导演的短片《海巡尖兵》，同样用三个不同阶级的阿兵哥来论述过去现在与未来是如何深刻地彼此牵制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