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祖蔚专栏 《卡拉丝：为爱而声》：声音的二重奏

《卡拉丝：为爱而声》的英文片名，除了《Maria by Callas》，还多了一栏小字：In Her Own Words，意思就是让卡拉丝的语话来解说她自己。

这一句“In Her Own Words”，是关键字，界定了电影的美学与风格，也丰富了传记电影的岐异性。

人都过世四十年了，有关卡拉丝的纪录片或剧情片不知凡几，你还能有什么方法来呈现这位一代红伶，Tom Volf执导的这部纪录片，“选择”用卡拉丝来解说卡拉丝，有一点“官方版本”的味道，毕竟生前是非，众声喧哗，谁的解释能够胜过当事人的现身／现声解说？至于“官版”回答是否更接近真实／事实？那是一个更难查证的关卡，有影像与文字佐证的回应言词与文字，可能是烟雾或谎言，可能是曲意回避或者刻意遮掩，但至少是一种说法（或者是托辞），很难翻动的说法。

卡拉丝的故事是不是卡拉丝自己说了算？Tom Volf能够做的事就是无非列出卡拉丝的生前争议，再透过他从各个角落与片库中所挖出的影像／文字资料，建构完成了这部纪录片，他“选择”了哪一段谈话？他又“剔除”了哪一段谈话？这些取舍的过程，就透露著他的观点（偏见或主观），就算他隐身在卡拉丝身后，看似一切“in her own words”，其实却是in his own way。当然，所有的艺术创作率皆如此。

《卡拉丝：为爱而声》没有传统纪录片的旁白说明，导演Tom Volf不想让自己站到前面来，他宁可让记者／主持人提问，然后由卡拉丝自己回答，他要的是“原汁原味”，不加油添醋去强做解人，接近一种“自画像”式的呈现：本尊想让你看见或知道的，就是他的选择。至少，本尊曾在生命的某一刻中，用这种方式画下自己的模样。

然而，《卡拉丝：为爱而声》除了卡拉丝自己的语音与歌声之外，还加入了法国女星阿冬（Fanny Ardant）的“声音”表演，她一字一句念出了卡拉丝生前的书信，用一种充满亲切的私密，又带有浓烈感性的表情声音，丰润了卡拉丝的笔尖情思。

是的，电影中的声音并不全然是“in her own voices”，然而一切皆有本，皆来自“her own words”，看得见卡拉丝本人时，“就in her own voices”，找不到影音纪录的时候，则诉诸“in her own words”，其实也是一种不得不然的转场策略。

比较有趣的是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这些“代言”声音来自阿冬，听著这些娓娓诉说心思的简短话语，你容易就误信它亦出自卡拉丝之口，一直要到片尾字幕时，才看见了Fanny Ardant之名，才知道那些深情动人的书信白告，来自阿冬的声音表演。

为什么是阿冬？因为她曾经在《Callas Forever》一片中饰演卡拉丝。电影时间设定在1977年，卡拉丝的生命最后时光，她的经纪人正在安排她再演一次歌剧“卡门”，明知她的歌艺已经不如当年，所以要她以“对嘴”方式演出，只要美声回来了，舞台上的卡拉丝就能重舍昔日荣光，一代名伶卡拉丝能接受这种“对嘴”表演吗？还是她要让听众听见天籁不再的人间真实？这么残酷的问题，卡拉丝要如何接招？

Fanny Ardant对于自己能够接演《Callas Forever》这部电影，很是兴奋，甚至参与了剧本写作，对于卡拉丝的晚年心情比其他的影人多了许多研究与体会，毕竟，卡拉丝过世那一年，她才28岁，才刚跨进影坛，生命才要起飞，然后在银河浮沈了23年，来到了51岁中年，终于有机会来诠释54岁的卡拉丝时，对名利与寂寞都更有体会的她，戏剧与情感的拿捏确实颇受好评，今年67岁的她来替《卡拉丝：为爱而声》代言，她不只是旧梦重温，岁月人生的淬炼，让她的口白力量更加迷人，特别是情伤爱恨的幽微转折，有怨有叹，有怜有疼，让“丝丝入扣”的成语有了活生生的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