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利史考特的《异形:圣约》中,麦克法斯宾达饰演的机器人“大卫”代表著文明先进,在电影最后落幕,他要求配乐奏起德国音乐家华格纳(Wilhelm Richard Wagner)最为人知的代表作乐剧,在一声声纯粹的艺术乐音响起时,画面中显现的却是残忍的杀戮。一个精良完美的人工智慧因为有了贴近人的情感而变得富有人性,却也显露出了人性之恶。
这种文明进步的历程与人性最原始暴力的恶的落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千年的进化,原来人性始终都在原地不停打转?
导演史丹利库伯力克1971年的作品《发条橘子》中,这样的题旨被反复提起,电影的发展在一个未来世界,对人性及人与社会、制度有了清晰化和脉络化的呈现,而且有时候清楚到令人大开了眼界,也看见了它们之间的冲突。《发条橘子》描述的是年轻人亚历,与他的朋友四人小组,每到黄昏后,四个人喝了参入药物的白色牛奶,四处作恶多端,侵入民宅和殴打流浪老人还有飙车。这些恶行恶状直到亚历被同伙陷害,遭警方逮捕告一段落。入监服刑的亚历生活十分无聊痛苦,想提早出狱决定和政府合作采用一种疗法,让他脱胎换骨。亚历经过行为治疗的改造,只要一想作恶就会全身𫫇心,这样的改变状态使得亚历摇身一变,成了乖乖牌的模范青年。
在电影中,我们从头至尾随著主角亚历的主观视角,了解这个人喜爱贝多芬,也喜爱暴力,我们经历他脑中所谓的那些“进进出出的游戏/性与强暴”,和“暴力的恐怖秀/殴打老人或无力反抗之人”。剧中,那些恶行经由亚历的主观而美化,如同音乐的审美,也就一如历史所见,华格纳与贝多芬是纳粹德国军队被播放次数最多的作曲家,希特勒的53岁生日庆典上,演奏的曲目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兰妮莱芬斯坦的纪录片《德意志的胜利》(Triumph des Willens),将大场面的调度之美与辉煌都放到希特勒身上,成了杰作。
史丹利库伯力克风格化的表演、剪辑和音乐,在此也让暴力中的残酷被架空,影像成了不痛不痒的一连串画面,就如一般和谐的动作。但吊诡的是,观众会感受到强烈的荒谬与滑稽,史丹利库伯力克令残酷从暴力之中缺席,事实上更加突显了暴力的原始,引领观众见证那无形之中来自人体体内的意念,人如何被那分意念驱动著。同时,观众会熟悉那个充斥在影片中的抽象之物,并察觉周遭社会其实无力去正视或挖掘。
《发条橘子》让观众能从亚历第一人称的主观去观看,再经过史丹利库伯力克的转化,主观成了观众所见的客观,也借此陈述了人性与社会的事实不符。换句话说,史丹利库伯力克将风格化同时放在其他角色上,亚历的父母、政府的政客、实验的科学家、心理师、辅导员和受害的作家,他们皆以一种模版的姿态,围绕在亚历身旁,他们代表一种人,也代表了社会的一个面向,本质上他们试图解释、控制,甚至漠视,或向亚历复仇,但没有人能真正澈透亚历体内的意念究竟是什么。我们以乎也能从此更扩大解读的说,各种期望符合人性或权力的社会制度,从帝制、专制、民主到未来,左派或右派,似都无法解决或消除这种原始的意念。
不过,电影中仍有一个牧师坚持高喊:人的选择才是一切关键,选择让人才能为人。
人拥有的自由意志,似乎给人性留下了一盏明灯。奇怪的是,人要根据什么去使用他的自由意志做出选择呢?选善或是选恶,选择顺服或选择忤逆?它的基准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连基准都不知道,制定不出那把衡量的尺,对社会来说,抹除自由意志或许对社会才是一盏明灯,因为社会不想看见恶。而这似乎是这部电影最令人感到惊奇的呈现,电影留给我们的最大冲突,是可以不受时空的恒久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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