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 当人成为了怪物，但谁成就了怪物？

不能否认《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具有良好的核心价值，也是一部执行完整、概念企图善好的商业类型片。九把刀试图利用角色身处的凌虐环境，将所有制造“怪物”的根源丢还给社会，从中探讨人性的善恶意念，也辩证最终何谓“被害者”或“加害者”，或是最终我们都成为了同样的人物？电影固然在当中阐明了怪物与社会的关联性，甚至透过过往九把刀擅用的学生校园，针对霸凌议题，结合时下兴起的怪物类型，掺揉进诚实杂货店、婷婷姐的音乐、689补习班与更多笑点放置，都显见导演对流行脉动的掌握。从一位弱势学生出发，他与怪物的交互情感，通过同情心、自保自私等挣扎选择，不仅赋予社会“怪物”之皮，也同时点明人心的“黑暗”。
　
许多观者在《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中提及了片中对于“目击性”的不耐，倒让人联想起麦可汉内克在《大快人心》（Funny Game, 1997）中同样做的社会实验。当然，两者的企图不甚相同。《大快人心》中利用极其“残忍”的手法，将观众钉住于座椅上“凝视”整场愉虐游戏，此种“凝视”虽看似是一场批判讽刺，但导演先行的主观在一开始已将观众写死，也让观众初初就已成为电影实验中的被实验对象。不过，虽同样以影像凝视呈现，《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所留有的“选择”空间或许更值得让人深思。通过林书伟与风云三人组对于社区老人的玩弄，产生真实与虚构的界线。但本片也聪明在于利用无知懵懂的年纪，用学生的身份反观社会的养成。当借由角色三层结构：老师、学生、怪物，如何让这群学生至此，做出一个正确选择的勇气，面对成为好／坏朋友的挣扎，最终迈向自我毁灭绝望的道路，这过程更反视学校、家庭、甚至社会的教育。观看过程或许不耐，但周围“选择性”的笑声四起，也顿时丧失作为凝视者的道德与纯真。当“邪恶”的念头被触发，反倒提醒这无知“怪物”的模样，究竟如何从人性的欺瞒教育中进化养成。观者所细察或许不再是银幕上的个体事件，而是身在其中的整体结构歪斜。
　
但令人疑虑的是，本片的核心，或者说是这“一股冲劲”的“愤世”，似乎也成为《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的缺点，当此种行为被一再地附加给予加压，影片似乎没有过多的辩证空间。对我而言，当然读到了影片最核心的价值，但当主轴阐述之下，我们必须问“当人类成为了怪物，但谁成就了怪物？”
　

通过“怪物”的元素来凸显人性的题材早已不甚新鲜，如今年香港电影《救僵清道夫》（2017）就拿取过往僵尸的形象，赋予僵尸带有的人性，以此思考活者逝者彼此的关系；再往前仍有郑保瑞执导的《怪物》（2005）与奉俊昊的《骇人怪物》（2006），这两片“怪物”的主轴核心其实与《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极为相似，但对于最终“怪物”串回的人性却是做得比本片出色。在郑保瑞的《怪物》中，透过一间大楼的小孩失踪奇案，赫然发现深藏于电梯中的“怪物”，同样地与《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利用亲情寻找骨肉，但最终怪物的形象终其只是人心惧怕所添加的“代名词”，纵使本为怪物的母亲只因灾难毁了容颜。而于奉俊昊的《骇人怪物》中虽看似是大规模的怪物灾难片，但回至最源头怪物的形成却是人类，甚至于该片最后一场戏，当宋康昊等待黑夜白雪走来的身影，是人抑或是怪物。《骇人怪物》让怪物不仅成为大众与政府的反射，甚至借由对怪物的恐惧，进而凸显人性自私的斗争。
　
而被人类赋予怪物或被霸凌的角色，如《剪刀手艾德华》（1990）亦同样是个悲剧，被小镇的偏见直指为怪物，也被掩盖于社会现实法则之下，让他的良善与怜悯无处容身。这样的“怪物”形象也从中戳破亮丽外表的中产，更适时点破现实以为正义的险恶，当拥有权力权势之时，人心阶级的对比亦同样见分明。甚至拿取同为校园霸凌的《魔女嘉莉》（1976），电影呈现的不仅止“魔女嘉莉”的血性大屠杀，而是回过头审视谁造就母亲的信仰狂热？或是谁造成嘉莉的癫狂爆发？都无非是“社会”之下流言蜚语的元素。借此再次回看《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虽“怪物”成为了这群虚伪表皮为人师表的“照妖镜”，当“社会”制造了怪物，但谁成就了本片的“怪物”？于此，怪物彷若只是个被借用的角色，它们虽是被下蛊，虽某部分也是社会的牺牲品。（即使有后续为其补充前传）但对电影本身，与主角人物的关系，当姊妹两人关系故事未述（只有结果），这种“恨”，怪物姊妹对于社会的“恨”，也成为本片一股怒气的怨怼之感，更充其沦为“怪物”类型片该出现的角色。
　

如再细究剧本的结构性，无非比起《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甚至是《楼下的房客》（此前有讨论到小说影像化的文本拆解），九把刀无疑在剧本上的创作又更进一步。但《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仍有问题存在，如过于提取如何凌虐怪物的把戏，导致第二幕有些许拖沓，更著重于这群高中生如何恶整老师、如何翻天覆地，一再地重复疲乏，也让观者有停滞不前的烦闷（包含怒吼式的中二台词）。而另一条支线（其实是主线）的怪物寻亲，似乎在第二幕完全被遗忘，或仅止用几幕找妹妹草率带过，直至第三幕才抓狂屠杀的行迳，此处的转折过于突兀且明显。甚是可惜的是，作为观众更想要知悉钱德门钱爸的老兵故事，当他们愿坚守珍贵的箱子，愿居住于肮脏不堪的环境中，对当年身为同袍的奋勇之情，加身于打击怪物的决心，抑或胖子同学的故事背景（仅在头尾出现相当可惜），都是更多可发展之处。

当然，能理解导演对于青春校园的主线，但如同片名《报告老师！怪怪怪怪物！》，既然有了怪物，才有了人性善恶的触发，更如同本片所述“没因哪有果，无风不起浪。”，当著重于校园的嬉闹，而忽略怪物的起始，也早已不是一句“没有原因，就好玩”能作为所有解释的理由，影片或许应在人与怪物的天平下，找到更好的两全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