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当初会认识“徐自强”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徐自强的练习题》。时间回到 2014 年,当台湾发生捷运随机杀人事件时,“废死”与“反废死”的议题讨论也甚嚣尘上,其中支持“废死”方的论述,也举出了徐自强冤案的案例,更进而从他的案例回到“废死”的中心主轴。从那时开始“徐自强”三个字,被广泛出现在文章上、电视上,甚至在时间线上那经过 20 年后的无罪审判仍持续进行,尚未有果。
而认识到《徐自强的练习题》,则是在 2016 年由“废除死刑推动联盟”三年一次举办的第五届杀人影展中,《徐自强的练习题》短片版与《郑性泽的48小时》一同联映,那时是阿泽(郑性泽)五月被释放的同一年,而刚巧也重合到阿强(徐自强)10 月 13 日最高法院宣判驳回上诉“无罪”的时间点。因而,在接触现正院线长版的《徐自强的练习题》前,这两个重要名字─“徐自强”和“徐自强的练习题”,早已在我观影前画下深刻的烙印。
然而《徐自强的练习题》并非探述的是“废死”的议题,尽管“废除死刑推动联盟”第一位救援的对象便是徐自强,但《徐自强的练习题》最根本的核心,不仅仅是让观众认识到徐自强的案例,更进而发现台湾司法的失能,当底下有更多冤狱冤案的产生,身为观众的我们又能有如何的作为?这道 20 年的练习题,不光只是导演对于徐自强的自我思量,从“有罪推定”到“无罪推定”,电影反而把这道题丢回给观者。当透过这些片面、无法追溯的文件证据一一呈现拼凑,属于徐自强的“无罪”声虽然随著影片开头响起,但观众对于他的形象/故事/正义,也如同导演初始一般,始终带著“怀疑”的眼光去思辨这道题的是与否。
如比起长/短版的对比,《徐自强的练习题》确实在短版稍微多了义愤填膺的“针对”,透过当年社会氛围,揶揄地将“废死”化为妖魔,练习题的直指丢给承办此案的侯友宜(这在当时观影都化做观众最犀利的笑声),短版也有限地将祸责停留在 70 位法官身上。然而,长片版的《徐自强的练习题》却是把高度再次推进,从原本的个人和法官,提升到国家的加害角色,这 70 位法官不再只是个案的对与错,而是一个整体的歪斜司法结构。当所谓的“裙带关系”影响“清白之人”的判决,不再只是外部压力的施压,而是形成结构性的内部共谋。如同片中大法官的访问便直白说道:“国家是加害人,而我们每个人都成为潜在被害人。”当应要“保护”正义的司法制度,沦为“伤害”正义的工具,判决只成了法官随便写出的作业,为了“业绩”,为了“未来”,宁而牺牲掉一个人的“清白”。这 20 年来,每当徐自强走过同一条楼梯,开过无数次法庭,一再循环的动作,同一句“我没有做”的重复,法 20 年的延宕也消耗了一个人 20 年的美好光阴。
回溯至相同冤案的形成,美国纪录片上就以有许多先例,如被视为该题材鼻祖的《正义难伸》(The Thin Blue Line, 1988),即是导演埃洛莫里斯(Errol Morris)起初想以素有“死亡医生”的James Grigson为主角出发,却意外发现到这位因冤狱错关 11 年的 Randall Adams,埃洛莫里斯透过素材的组建,访问当年承办的法官、警察、及双方当事人David Harris ,进而挖掘出一起因假造、包庇而共谋的社会结构,甚至当时受访人仍处于牢狱之灾。时间来到 2016 年,当我们眼见Netflix出品的《谋杀犯的形成》(Making a Murderer, 10集)中,Steven Avery 是如何被司法与警察蹂躏,被亲戚出卖,甚至警察诱导智能有障碍的 Brendan提供证词,让他连续两次因同样制度下的冤案来回进出监狱。“无罪”俨然成为 Avery 最渴望的存在, 18 年的青春也在冗长的司法程序下消磨殆尽。同样,在HBO出品6 集的《黑色豪门疑案》(The Jinx, 2015)又是不同光景,当Robert Durst 这位有权之人,如何利用金钱关系逃脱罪罚,买通司警界,甚至通过自我辩护自圆其说,也破坏了正义的天平,本片似乎更致敬 《正义难伸》,以“巧妙一语”来了解到整体社会的歪斜和冷血。
“我相信人,相信人会改变”─ 徐自强
如今,这样冤案的司法体制,不再只于美国浮现,而来到我们居住的台湾。当前有聚焦苏建和案的《岛国杀人纪事》,虽然“无罪”已成既定事实,但《徐自强的练习题》利用“录影机”的再生(PLAY)进行,似乎重新唤起“徐自强”过往的 20 年。然而“正义”、“无罪”固然重要,但却都本片不是聚焦之处,相反,这道练习题的名字也叫做“信任”。如同本片起始,“无罪”的徐自强真的是“无罪”吗?对于 20 年的纠缠,导演要如何“信任”本片的主角?观众该如何从证据事件中“信任”电影所述的“真相”?而徐自强又要如何从兜转中重新找回对司法/社会的“信任”?是恨?还是释怀?纪录片亦透过三方的拼凑,让当中三者找回这道“信任”练习题的答案。
“这答案是否已经都体会,而飘过那场雨也抚去了,你身上还带著点幽微,远方演奏的鼓声,别停歇。”
当片尾曲雷光夏老师《远方的鼓声》落下,虽换来了自由,但也花了 20 年的漫漫长路。这样的鼓声,似乎连结起《明月几时有》中茅盾《黄昏》写下的诗词“不知到什么地方去过一次的风,忽然又回来了;这回是打著鼓似的:勃仑仑,勃仑仑。”鼓声所乘载的不仅是对于有罪/无罪的答案,而是关于时间的洗练,我们是否能随著鼓声、随著司改会的脚步,在前有苏建和、徐自强,后有尚未被无罪定谳的郑性泽,更有邱和顺、谢志宏等冤案等著被救援,又是否不再让社会产生下一个江国庆?铁条背后的他们何时能再次按下“再生”键?而人生又有多少个 20 年。徐自强“给”的练习题虽然随著电影结束了,但然后呢?或许不光只有“知悉”,我想,“剩下,就是我们的事了!”
【PONY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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