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情谜》流传故事的地方

抢先于2019年台北文学‧阅影展播映的德国电影《过境情谜》，改编自以描述二战时期道德体验闻名于世的德国女作家安娜西格斯的同名小说。原名内蒂赖林的安娜西格斯，刚开始以笔名于《法兰克福日报》连载短篇小说，后来在1928年出版《圣塔芭芭拉岛的渔民起义》因获得德国文坛重要奖项克莱斯特文学奖而成名，接著她分别在1932年、1933年连著推出《战友们》与《人头悬赏》收获普遍赞誉，但1933年1月底希特勒上台掌权，两本著作都被法西斯列为禁书焚烧，她也惨遭秘密警察组织盖世太保逮捕，获释后安娜西格斯踏上流亡之路，她经过瑞士来到法国隐居巴黎，无奈1940年德军侵入法国，她不得已从巴黎逃往马赛，隔年更全家流亡到墨西哥，即便身处危险但她依旧不选择妥协，不仅持续观察世界局势、参加德国统一社会党积极参加反西斯的抗争活动，同时更持续创作，例如让她夺下德国文坛至高荣耀毕希纳文学奖的《第七个十字架》便是在此段时间里诞生。安娜西格斯在1980年写完《海地三女性》后便封笔，于1983年逝世于柏林。

安娜西格斯将她这段流亡经历撰写成书于1944年出版，也就是这部《过境情谜》（《过境》）。导演克里斯汀佩佐以这本著作作为故事基底，重新创造了多位角色，他们都像安娜西格斯一样，为了躲避扫荡而四处流亡，从德国来到巴黎然后躲到了马赛，主角盖尔动念篡夺了已逝作家的身分，企图成为他好办理墨西哥入境签，他却在这里邂逅了非法移民母女、为爱犹豫不决不肯离去的小儿科医师、急于向遇见的每个人分享自己经历的男子、替雇主照顾狗到身无分文的女子、还有先选择离开却又后悔终日等待已逝作家之妻…，《过境情谜》里没有安娜西格斯，谈的也不是二战时期的事，每个人却都和她一样有著自己的故事，聚散离合都停泊在马赛这个港口之都，仿佛就像个挥之不去的诅咒般，不论是谁都在马赛等待而后错过。《过境情谜》有著一个说书人，说著流传于此的多篇故事。

“港口就是流传故事的地方，每个人都能诉说，也都能聆听。”

为防止难民持续涌入法国，政府开始对境内的偷渡行动进行扫荡，藏身巴黎的盖尔成日过著逃避追捕的日子，一日他受朋友委托欲将两封信交给一位名叫维德尔的作家，岂料维德尔竟在旅馆内自杀身亡，而朋友也遭到警方逮捕，盖尔迫不得已下带著受伤的另一位友人，搭上货车前往港都马赛，几天过去朋友因伤重身亡，盖尔则顺利来到马赛。为了不被发现，他只得花费高额费用支付旅馆住宿费，身上已没有半毛钱的他想到了从先前旅馆员工手中收下的维德尔证件，还有那封应是维德尔妻子玛丽所写的信，信上表示她希望两人能够从头来过、盼他能够一起到马赛然后离开，她已将相关文件备妥也存放了一笔钱，就只等待他到来。盖尔冒名顶替维德尔前往领事馆将文件跟那笔钱领走，依著信件内容与留下的稿件蒙混过关，他打算藉机申请过境签好移民墨西哥。

但他没想过的是，在这里他却邂逅了两个影响他决定的人，同为难民的小男孩德里斯，以及不停等待再也不会回来的作家之妻玛丽。盖尔在马赛这里进退不得，他舍不得离开德里斯，可他也不忍心看玛丽为了等待而错失和疼她的人离开马赛的机会。令他下定决心的，是德里斯母子的离开，不告而别失去消息让盖尔再无牵挂，他继续假装成维德尔，替玛莉办好任何一切所需文件、船票，哄骗她维德尔会和她一起离开。当开船在即，却换成盖尔犹豫了，他临阵脱逃将船票给了疼惜玛丽的那位医师，希望他能带著玛丽展开新生活。没想到的是，在常去的餐酒馆里盖尔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从推开门走进似在找人，到离开前回头看著他，都是他所认识的玛丽，于是他前往码头想知道她是否上了船，却获得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谁会先遗忘呢？”

“是被抛下的男人，还是离开的女人？”

我很喜欢《过境情谜》的结局，呼应著整部电影想传达的、想诉说的，关于“故事”两个字。导演让历史之河流经了马赛，带走的、留下的都在这里成了一个个故事，不管是安娜西格斯身处的战乱年代，或者是盖尔和玛丽等人正经历著的一切，他们每个人的现在都将成为过去，然后这些过去都会在未来成了一则则流传的故事。电影重复问著的，被抛下的和先离开的谁会先遗忘？我认为的是都不会。维德尔和玛丽分开的不愉快，玛丽狠甩维德尔远走他乡却后悔，维德尔从伤心转成愤怒，她或他都因对方而有了感情与感受，这是怎样做都无法被轻易遗忘掉的，如果维德尔没有自杀，他的故事说不定会选择到马赛重新说起。“故事”就像一本历史写成的读册，而克里斯汀佩佐不过是将之影像化，让每个角色变得立体化，上演自己的故事给观众看。

《过境情谜》相当平淡，每处转折都淡而无痕，角色们的情感变化也是轻描而过，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无聊乏味，因为有了说书人这样的安排，透过说故事的方式，反而更能让人聚精会神的看著，对我来说此安排对《过境情谜》是很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