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下半场》导演张荣吉与演员吴大维、段钧豪：“教给小孩的，不是战术，是人生。”

这个夏天，台湾电影《下半场》缴出了2019年的亮丽成绩单。本文专访了导演张荣吉，以及片中两位饰演篮球队教练的资深演员吴大维与段钧豪，他们用大人的视角，侃侃而谈这部讲年轻人的电影，一种后青春的诗意漾开，其实也是世代相惜的多元父爱现场。

张荣吉导演将《下半场》做定调，那就是故事中，教练所要教给小孩的，不是战术，是人生。导演解释：“毕竟不是每个观众都懂蓝球，他们讲出来的话如果通俗易懂，就不会跟观众太有距离。甚至能牵引观众入戏、甚至能跟著戏的进展前进。”而选择吴大维与段钧豪来演，导演亦自有其用意：“这两个演员的型很不一样，但共通点就是，两个都很敬业。对观众而言，可能会对这两位演员有基本的认识，他们是资深演员，这一点无庸置疑。”敬业，资深，是让戏好戏稳的必要条件。

切磋出观众深感认同的“教练”角色
提到段钧豪，张荣吉解释他其实只是出道太早：“后来我跟他相处，才知道这个‘前辈’根本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他很乐意吸收，很认真，愿意听各种声音和建议。他饰演的教练，是我们在田调看到很多不一样的教练的样子的总和。钧豪花很多时间跟球员相处，研究球赛战术和逻辑，再内化成自己的东西，做成了《下半场》的动人表演。”

相较于苦工型的段钧豪，导演认为吴大维的演法完全不同的演员类型：“吴大维是个专业的球迷，他迷过无数篮球比赛，早就记取了那种感觉，也因为他长时间在关注篮球运动，球迷朋友自然多，比赛看久了都知道篮球教练会怎么下指令。他只要把他最熟悉的现场感觉转化成为教练口吻就差不多了。只差没自己下场而已。所以要他把在看比赛的经验，转化成他所饰演的教练，很容易。”

张荣吉导演还强调吴大维很聪明：“每次要拍比赛之前，有时候我们只给他台词，这样他还不行，会反过来问很多东西，例如他都一定会搞清楚现在第几节？几比几？还会问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台词？前面发生什么事？后面怎么了？”吴大维闻言笑道：“因为观众看电影，是看整个过程的。所以我的角色前后也要连贯。有前才有后，有来龙才有去脉。所以我很爱去烦导演，要他跟我解释清楚我所演的戏前面后面发生的戏是哪一场？毕竟一些细微情绪的不同，就会对观众产生细微的看戏感知变化。”

说是这样说，但吴大维也承认，有时不只会一直烦导演问问题，也会觉得导演也些太坚持观众可能会看不到的细节营造：“可能是因为我做过很多偷鸡摸狗的事情，也看过 NBA 、 CBA 、 SBO 、欧洲的… 看很多。因为看过很多欧美篮球电影，讲篮球的。看那些教练怎么讲，号召队员集合，比手画脚的气势要做到，只要画面没真的拍到版子就好，观众就算不知道你到底讲了什么战术，还是会懂这段戏是在干嘛。我是走这种路线的。”可是张荣吉导演不是，他在拍片现场很在乎细节与到位。

导演自己承认：“我们拍决赛，一连拍了十天。我又喜欢让摄影机满场跑，所以教练随时会被拍到，不能不在。吴大维在冠军赛里面的戏几乎都是站著的，所以拍冠军赛的那十天，他就被罚站站了十天。可能站到后来他脸色表现的不好的样子，不是因为剧中球员比赛状况胶著而紧张，而是因为我们让他站了十天（笑）。”吴大维在《下半场》中所饰演的，是一位野心勃勃、誓要取得三连霸的豪门高中“育英”篮球队教练。而段钧豪所饰演的，则是一支即将倒闭的寒门高中“光诚”篮球队教练。

导演与演员对角色观点的碰撞
导演和演员之间的沟通非常重要。《下半场》的年轻演员曾经表示“看不透导演在想什么”，所以也无法得知自己演得好不好。至于导演跟资深的演员之间的互动又是怎么样呢？段钧豪其实也摸不透导演：“但我自己是不会花时间精力去猜导演在想什么，反正导演每一条都拍很多遍。原则上，导演讲的我大致都明白都懂，我就是尽力在每一条上面，做到导演所要求的就好。”

吴大维也附和：“知道归知道，懂归懂。但在这行业里面这么多年，本来就会有一些自己的坚持跟执著，所以我会一直跟导演讨论、烦他问他为什么，把他快烦死了。总之要沟通。而且我一定要问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子？’观点的不同，要拔河。有些我认为可以做简单一点，但为什么要去做让大家比较痛苦的那个方式？就像在厨房作菜，这道程序到底五分钟好或是三分钟好？软饭好吃还是硬饭好吃？每个人见解不同，没有对与错，出来的东西可能都好吃，口味不同而已。除非真的是烧焦了，才是错的。”

问吴大维究竟是哪里跟导演过不去？他便从实际有参考过的篮球电影开始说起：“当初我一接到角色，决定演出后就马上打开 google，找 top 10 basketball movie 来研究。看了十几个，都是美国片居多。华语片很少。我看了《火爆教头草地兵》、《火爆教头》、《怪物奇兵》、《怪物奇兵2》、凯文杜兰特《雷帝错上身》… 那时我就跟导演讲说，《卡特教头》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卡特教头本来就是一个很严格的人，遇到不合格的，是会二话不说叫球员滚的人。严格得很真实，很注重体制，场上场下都很纪律。我其实是想复制他的角色特质，所以才会跟导演拔河，说我就是想演成这么个模式，但导演角度跟我有一点不同，我们在这个点上在较劲。但后来想一想，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过程就是大家对于自己执著的意见做交流。我看电影比较相信观众的真实反映，所以最后观众真的能喜欢这部电影，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光诚中学教练的角色样貌，张荣吉导演给段钧豪看的是很多台湾高中球队的真实比赛影片，里头有很多行事作风各异的教练面貌。导演没有为段钧豪决定他要跟哪个真人教练一样？但就是融合了各种导演所想要的教练特质给他。可以看出来的是，张荣吉导演致力于让两个教练走在一个既让人感到熟悉、却又不想让观众轻易与任何真实或戏剧里出现过的“篮球教练”典型角色一样。默默地创造出亲切却也与众不同的角色与故事，这就是台湾电影导演最擅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