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T Live剧评】《刽子手》(Hangmen)：精彩万分的经典英式黑色幽默

1965年英国国会正式通过废除死刑，当死刑成为过去式，以此为生并以此为傲的刽子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英国2015年全新黑色喜剧《刽子手：英国国家剧院现场》(National Theatre Live: Hangmen)由王牌编剧马丁麦克唐纳(Martin McDonagh)执笔，于Royal Court上演，原本只预计演出一个月的档期，却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的在伦敦赢得一面倒的超高评价，就这样一路从外西区(Off-West End)、西区演到外百老汇(Off-Broadway)。2015年底搬演至西区Wyndham Theatre的NT Live拍摄版本，保留两大主角大卫莫瑞赛(David Morrissey)和强尼佛林(Johnny Flynn)，多数配角换过一轮，依然赢得剧评一片赞赏

序幕开始于1963年，一个被控强暴谋杀少女的死刑犯临死前惊恐地哀嚎著自己是无辜的，当地第二好的刽子手Harry Wade将他送上了绞刑架两年后，1965年，英国正式废除死刑，Harry Wade被迫放弃锺爱的绞刑，洗手与妻女经营起地方上的小酒吧，直到一位来自南方伦敦的陌生年轻人Peter Mooney踏入这个酒吧，掀起了一阵波澜。

第一幕前半段，编剧马丁麦克唐纳建构了一个典型60年代的北英格兰，充斥著种族与性别歧视的男人对话，夹带酒精、暴力与直觉的断案判案。故事在Mooney开始刻意讨好Harry多愁善感的15岁女儿Shirley时变调，整个上半场在Shirley欲拒还迎地答应单独赴Mooney的约会，而Harry昔日的助手Syd匆匆跑来告知两年前行刑的强暴犯很可能是误判时嘎然而止，探案影集般的悬疑感让下半场还没开始就让人高度期待。

第二幕是整出戏的精华，剧情的张力被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推波助澜，带著观众全然沉浸在那份危机与急迫感中，然而，在此同时马丁麦克唐纳极度聪慧的幽默感却又更加无所不在，窒息的氛围与笑点近乎不协调地同时被推向最高点，最后的峰回路转让观众在结局集体呆住，随后爆出一阵狂笑，全剧在“Car Keys”达到最精彩的笑点高峰，但最后那一句“like the old day”…却在瞬间让观众沉淀下来思考，刽子手昔日的光辉与我们所想像的正义之间究竟有多大的一段落差。

整出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杰作，编剧马丁麦克唐纳站在一个超然的制高点将观众的思绪牢牢掌握(玩弄)在手中，他知道怎么极度有说服力地引导观众往他所想要的方向走，然后在最后打了一个回马枪，杀得大家措手不及。在黑暗与幽默之间的平衡，麦克唐纳拿捏得近乎完美，“one of them” or “both” or “neither”…如果这就是正义，如果这就是死刑的正义，还能够有比这更尖锐的讽刺吗？

男主角大卫莫瑞赛在这出黑色喜剧里展现了惊人的喜剧功力与百变演技，将Harry Wade装腔作势却又懦弱无能的形象拿捏得完全恰到好处，尤其当最后英格兰第一刽子手Albert Pierrepoint (历史上真有其人)戳破Harry的伪装时，David将Harry那既难堪、故作镇定却又心急如焚的多种情绪诠释得喜感十足却又极其可悲，近期在剧场多以高大严肃角色示人的大卫莫瑞赛，在这出戏里从造型、口音、眼神、举止都完全变换了风格，即使最近刚看完《凯撒大帝：英国国家剧院现场》的人大概也很难一眼看出他就是那位狡诈投机的马克安东尼(Mark Antony)。

饰演神秘南方浪子Mooney的强尼佛林也是一绝，整出戏成功的关键其实很大部分是在Mooney这个角色身上，强尼佛林的轻浮疯癫中带著精明与若隐若现的阴狠变态，让Mooney在整个第二幕成为目光焦点，表现完美而极具说服力。

这是一场精彩无比的演出，短短两个多小时，炉火纯青的演员与高明的编剧，合力让观众置身于这个充斥著暴力粗俗的北英格兰小酒吧里，看著一个国家的死刑，看著一个被国会终止的官方职业，看著他们缅怀自己的荣耀，然后在笑声中重新思考死刑与人权之间的张力，以及他们不会说也不能说的，那些放在“正义”匾额后面的种种“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