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奇谭》：这样的我有人性吗？

“你是妖怪，跟我一样。”

外貌与众不同的蒂娜拥有超强嗅觉，可以嗅出人的不同情绪：羞愧，内疚，愤怒等；蒂娜在机场担任海关人员，帮忙揪出夹带违禁品或打算潜逃入境的罪犯；一天，蒂娜在一名男子的手机里嗅出儿童情色照片，长官派她共同调查一宗追查多年的儿童色情案件；同一时间，一名外貌与蒂娜神似的男子沃尔入境，蒂娜深被对方吸引，他身上有著危险气息也有令蒂娜目眩神迷的气味，他是谁？他与蒂娜之间有著怎样的联系？

Ali Abbasi导演的第二部剧情长片《边境奇谭》看得我啧啧称奇，实在是好奇妙的作品。电影讲外貌与大众相异的蒂娜，虽然在群体社会中“尽责”地生活(保护大众)，但外人异样的眼光以及蒂娜身上的谜样伤疤，都让她感到自卑；蒂娜有一名同居人罗兰，她从未跟罗兰发生过性关系，既是罗兰无法引起蒂娜性欲，或许也是蒂娜害怕在有著“正常”外貌的罗兰面前袒露真正的自己吧。

沃尔的出现，让蒂娜对“我是谁”有了全新的认识，不像蒂娜选择低调地生活在群体中(她的住家甚至位居森林里)，沃尔勇于在人前表现自己，拒绝臣服于群体规范；蒂娜在与沃尔交谈后，发现两人有许多相似处，他们都热爱自然、他们尾椎都有被切掉的尾巴、他们的体质都会吸引闪电追捕等，蒂娜问沃尔：“我是谁？”，沃尔说：“你是妖怪，跟我一样。”

《边境奇谭》讲述社会中不容异己生存的排挤与歧视，人类社会对于“外来者”的不友善，不只让蒂娜和沃尔有著悲惨童年，也透过蒂娜身世之谜的揭露，看见群体社会如何用权力压迫弱势者，或许透过外在形象的改造(切除蒂娜与沃尔的尾巴)，让他们更像“正常人”，切除尾巴其实是在除去蒂娜与沃尔(或如他们一样的人)对自我身分的认同，逼迫他们否认真正的自己，成为被人类社会驯服/殖民的一员；或者利用治疗之名监禁异己者，断绝他们与群体接触(生活)的机会，也断绝大众真正认识与接纳他们可能性。

(底下会提及关键剧情，请斟酌阅读)

《边境奇谭》令我想起《X战警：第一战》，蒂娜就像魔形女，无法接受真正的自己，沃尔则是万磁王，瞧不起歧视他的人类，拒绝活得像人类一样；电影里，沃尔抓树上的虫吃，蒂娜对他说：“别做这种事，很𫫇心。”，沃尔问：“谁说的？”，蒂娜回应：“大家都这么说。”；蒂娜的回应不正如普罗大众般，我们对于善恶、对于生活里的规矩的认定，通常不是来自自我反思后所得出的结果，而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做。面对群体，我们其实很少自问：为什么？

随著剧情发展，我们发现儿童色情案件也与沃尔有所牵连(所以蒂娜当初才会拦下沃尔，觉得他身上有著犯罪气息)；为报复打压迫害自己同胞的人类，可以自体生殖的沃尔(超神奇的设定，蒂娜和沃尔都同时有男女性生理特质)，调包绑架人类孩子，并将这些孩子卖给恋童人士，他说：“人类是寄生虫，为了自娱什么都不放过。我是帮他们伤害自己。我想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痛苦。”，听完沃尔的自白，蒂娜先说她不懂为什么非要做恶？接著说：“我不想伤害人，这种想法有人性吗？”；至此，我发现蒂娜内在思想已经进化，她与沃尔不再是师徒关系(沃尔打开蒂娜观看世界的眼界)，而是两种不同理念的对抗，沃尔仍是万磁王，蒂娜则化身成X教授；面对他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力，除了以更大的暴力回应(加害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类孩子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种不同的可能性？

《边境奇谭》的精采在于它是奇幻电影、是种族电影、也是宗教电影，它讲人类恶行也讲恶行带来的巨大影响与后遗症(沃尔的暴力根基于人类恶行之上，我们甚至可以把蒂娜和沃尔替换成犹太人、黑人、同志、穆斯林、外来移民等所有遭受过迫害的族群)；《边境奇谭》当然也是爱情电影，我太喜欢蒂娜与沃尔的每一场对手戏，从陌生又深被吸引，到后来蒂娜不再害怕在沃尔面前展现自己，她进入他的身体，画面既神秘又美丽既温柔又狂野；蒂娜与沃尔发生关系后，他们裸身在树林间奔跑并跳入水潭中戏水，那一刻的他们是幸福的开心的是没有任何束缚的，那一刻的他们只有彼此，没有其他加诸在不同群体身上的刻板印象与教条，这一幕很有情绪的渲染力，对照影片后段发展，更显惆怅与无奈。

《边境奇谭》自然也是成长电影，从否认与掩饰自身特点到开始挖掘自己的血缘历史再到最后不再盲目依循人类规矩行事而是懂得开始走出自己的路，蒂娜每个时期的心境转变都有说服力，电影结局收得尤其动人，若说内心只有恨的沃尔产出的孩子就是他恨意的化身(武器)，那么他与蒂娜的孩子，便是爱的结晶，从蒂娜喂食孩子的食物(昆虫)到她与孩子脸上绽放的笑容，我们或许看见了希望，在蒂娜的爱中长大的孩子，或许能长成一个更自在做自己的人(或妖怪)吧。

《边境奇谭》的故事诡异奇趣、导演将电影拍得引人入胜、摄影与视效相当迷人，几幕森林景致与穿梭期间的动物画面都美得令人屏息；本片两位主要演员，饰演沃尔的Eero Milonoff和饰演蒂娜的Eva Melander，兼具狂野与兽性与温柔与暴力等多种特质，演出很有说服力很是迷人，尤其是Eva Melander，把蒂娜从畏缩到走出自我的不同心境转折诠释细腻动人，她的精采演技让《边境奇谭》始终有著让人看下去的欲望与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