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世界》：凡事皆有价？

“人生最辛苦的地方，就是搞清楚价格为何。而一切都有价。”

1973年，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石油大亨尚保罗盖提，他的孙子保罗三世遭人绑架，绑匪勒索1千7百万赎金，盖提老先生坚持不付赎金，派出前CIA探员弗莱奇契斯调查绑架案并负责跟绑匪谈判，保罗的母亲盖儿为拯救儿子，一边与警方合作、一边说服公公交付赎金…..。

看完改编自真实事件的《金钱世界》，好奇影片跟真相差距多远，盖提老先生真如电影所说的那样嗜钱如命，丝毫不顾孙子安危，或电影夸大了他的行径？而保罗被绑过程也真如影片所述地离奇与戏剧性吗？

Ridley Scott导演的《金钱世界》，节奏紧凑、故事流畅，电影处理最好的部份是：凡事皆有价。

这里的“价/价值/价位”不单指钱，也指人们渴望获得的事物，电影里，盖提老先生不只贪钱，还有钱带来的快感、刺激、权力、掌控欲望等，盖提老先生信仰的是钱而非自己，赚钱是他的生活目标，没有钱，他就不是他，就可能变得平凡，而平庸，大概是盖提老先生最无法忍受的结果吧；盖提老先生的媳妇盖儿，要的是家庭，电影开场未久，盖儿帮助先生跟多年不见的父亲联络，希望富可敌国的公公可以提供丈夫一个职位，后来盖儿的愿望实现，先生却禁不住诱惑，在外有了情妇还陷入毒瘾，生活糜烂荒唐，两人后来协议离婚，盖提老先生不愿家丑外扬，私下跟盖儿谈判，盖儿表示不会收取任何赡养费，只要儿子保罗的抚养权归她所有；至于孙子保罗，第一次跟爷爷见面，爷爷送了他一尊半人半牛的雕像米诺陶洛斯，爷爷说：“当年买不值钱，但现在市价超过百万美元”，一座雕像，很快收买到小孙子的心，对年幼保罗来说，手中的雕像，象征的是爷爷对他的爱(收买)，亦是权力象征，百万在手，那是怎样的心情？

(底下会提及关键剧情，请斟酌阅读)

一切皆有价。盖提老先生是精明的生意人，所有决定都看“投资报酬率”，就像米诺陶诺斯雕像，送给小孙子就可以赢得他的忠心并挑起他对金钱的欲望，多好的投资(何况还是“浮报”的价值)，后来老先生答应付赎金救孙子，观众以为亲情压倒老先生对金钱的欲望，怎料老先生是打更好的算盘，一举数得，不但把之前输掉的战争赢回来(“换回”孙子的监护权)，还倒赚一笔，看到老先生无情缜密的算计，我内心忍不住赞叹起来：“果然有钱人跟你想的不一样，居然可以算这么精！！”。

然而，会打算盘的又不只是盖提老先生，《金钱世界》的趣味就在剧中每个角色都在打算盘，不管这个算盘的背后目的是爱或恨或正义或贪婪或任何其他理由，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场大型买卖交易，例如，媒体狗仔紧迫盯人，追的是真相是正义更是报纸销量(一只耳朵、一则耸动的新闻，到底值多少钱？)；同样的，盖儿一开始鼓励先生跟父亲联络，盘算的不就是可能的发展(希望丈夫跟父亲破冰的情份背后，还有著“改善经济状况”的私心)，后来跟先生离婚，拒绝赡养费争取监护权，金钱有价，亲情也有价，盖儿不也把儿子当成条件(物品)来讨论(没问过儿子意愿)，买出卖出，以物易物。

“那些孩子是我的血亲，她抢走了他。”尚保罗盖提。

说穿了，《金钱世界》的盖提老先生自私，但谁不自私？绑匪、黑道组织、契斯、盖儿、狗仔等，每个人都在追求自身欲望，只是有些欲望包装的比较美好，比较容易被大众所接受，有些欲望大喇喇摊在阳光底下，让人看得刺眼(因为那仿佛是我们内心被压抑的真实面/阴暗面的呈现)；不同于公公的家财万贯，盖儿用她的行动(救援)，赢回儿子对她的信赖，这样的信赖，该如何计价？或者，经历绑架案的保罗，对人性善与恶的观感改变，又该如何计价？电影里，盖提老先生说他最喜欢买东西收藏，因为收藏品表里如一，是一种纯粹的美，但这样特质他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过；这段话其实有两层感慨，一是：人确实很难做到表里如一(但表里不一并非绝对的恶)；二是，越容易对他人产生猜忌与怀疑的人，其实也是最不可靠不诚实的人吧，从这点来看，盖提老先生是个悲伤的人物，老先生打心底最不信任的人，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他用看自己的眼光看待世界，而这个世界似乎就跟他想像的一样，无法被信任；《金钱世界》里，几乎所有东西都可以被钱收买，可以请律师可以请保镖可以付赎金可以过上奢华日子等，一切皆有价，但，老先生真正买不到的，反而是他对自己的信赖。

看完《金钱世界》，总算把今年奥斯卡奖的男配角入围全部补上，我的喜好排名为：Willem Dafoe《欢迎光临奇幻城堡》> Sam Rockwell《意外》> Woody Harrelson《意外》> Richard Jenkins《水底情深》> Christopher Plummer《金钱世界》；这排名不是指饰演尚保罗盖提的Christopher Plummer演的不好，而是榜单上的每个人都演得好。

另外，《金钱世界》有两场戏没有太打动我，一是契斯“教训”盖提老先生一幕，总觉得那场戏来的突兀，很热血很煽情但没有打动我，饰演契斯的Mark Wahlberg，败在角色很重要却不够饱满；二是盖提老先生的结局，Christopher Plummer从床上起身到拿著圣像图瘫痪在椅子上的演出很具说服力，眼神身段口条都好，只是这场戏会让我联想起《梅尔吉勃逊之英雄本色》结局，导演交错剪接华勒斯(Mel Gibson饰演)的死刑与饱受心灵煎熬的爱德华一世(Patrick McGoohan饰演)国王的驾崩一幕(同样都是对人不抱信任且机关算尽的掌权者)，我觉得《梅尔吉勃逊之英雄本色》处理的比《金钱世界》更胜一筹。

“你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在对抗一整个帝国。”盖儿。
“不是只有你是如此。”绑匪。

最后，饰演盖儿的Michelle Williams，又温柔又强势又脆弱又坚强，演出精彩，没能提名奥斯卡女配角有些可惜；但我私心觉得本片最大亮点是饰演绑匪“五十”的Romain Duris，演出有别于以往，把同样受制于阶级与权势(我觉得他跟盖儿是个对照组，一个对抗黑道组织，一个对抗公公的石油帝国)且亦正亦邪的角色给诠释的很是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