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丧》，办场葬礼埋葬羞耻。

今年台北电影节根本都是在折磨自己，碍于工作关系能选的片已经很少了，未料选到的都让自己看完心情感到非常沉重，《她的故事未完待续》、《真心练歌坊》以及这部《喜丧》。由新锐导演张涛执导的这部小成本电影，在2014年完成剧本时就曾受到中国广电总局补助，后来同年短片推出后，更是接连获得中央戏剧学院影像展、上海国际电影节、坎城影展等多个奖项入围甚至是获奖肯定，拍摄成长片后同样获得不少赞赏，在去年由王家卫担任评审主席的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同时斩获最佳影片与最佳导演，有人认为本片之所以会获得广泛回响，主要是因故事太过“真实”，赤裸毫不遮掩的剖析著现代子女对于逐渐年迈父母的照养责任，将人后的嫌恶与人前的作戏真实呈现，让人难以承受这样的难堪，若与电影中的几名子女做过、或者曾动过同样事的念头，难免会有点羞愧到无地自容。

86岁的老妇人林郭氏，独自住在鲁南张庄的破旧房屋内，电影开头便是她细心擦拭著墙上的全家福，跪在地上拜著观音菩萨，祈求菩萨保佑她在外地生活的子女们平平安安，可不久后林郭氏因脑中风摔倒受伤了，本该是子女著急返校探望的景象，下一秒却是二儿子出现在敬老院（养老院）里，让人领著看著敬老院的环境，并签下合约，表示若一名胡老太太过世，便立刻让母亲搬进来住，不久后所有人都齐聚在一起，并没有多心林郭氏的伤势，多的只是劝告母亲赶紧住进敬老院，用著各种理由苦苦相劝，就是想要林郭氏“识相点”搬进去，可林郭氏说怎样也不肯，但她确实需要人家照顾，但现在敬老院也没空床，子女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轮流让老母亲寄住，直到敬老院有了空床为止。

“儿大了不由娘。”

林郭氏如此无奈地说著，当她住进大女儿（？）的家中后，因鼓励著孙女平平出外闯闯，而平平也在听见奶奶的建议后，当晚便离开了家，这让大女儿气炸了，直呼若平平出了什么事便要她负责，不久后林郭氏决定搬出去，就这样来到了二女儿的家住下，未料几天后却被怀疑是否偷了钱，虽然我相信她并没有，但林郭氏仍旧选择“承认”，或许是不想让她们都已经为钱烦恼了，却又得在为被偷钱心急吧。

住在二女儿家中的某晚，林郭氏再度摔倒被送去看病，这次更严重些，压迫到了神经得了笑病，让林郭氏常常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甚至二女儿的大儿子、她的孙子出了车祸离世，全家人在饭桌上哭成一片，她仍一个人在那里笑个不停。不想担负老母亲医药费的二女儿，协商将她送回去，最后林郭氏住进了二儿子的家中，只是二儿子与二媳妇却相当厌烦她的笑病，尤其二媳妇更是常常冲著她吼叫，强迫她搬进家里的农舍，但他们依然不爽林郭氏的笑声，二媳妇直酸她“拜菩萨中邪了”，接著二儿子便将菩萨抢过来重摔在地，将之摔个粉碎。

“娘，你会恨我吗？”

几天后的晚上，敬老院总算有了空床位，二儿子来到了农舍准备告诉老母亲这件事，但林郭氏抢先他说了，她决定搬进敬老院，不再造成别人的困扰，林郭氏决定把她身上剩下的财物都给了二儿子，要他分给其他弟妹，未料二儿子非但没有不舍，还拼命继续的向老母亲索取更多东西，最后他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后便离开了农舍，独留林郭氏在那里，当晚她依旧跪在地上，拜著破碎的菩萨像，嘴里依旧祈求菩萨保佑子女们平平安安，让人看了相当不舍与心疼，而在拜过菩萨像后，林郭氏再次昏倒，只是这次她再没醒过来，她紧握在手上的，是她们全家人的合照。

传统文化里有著“喜丧”一词，“人家之有丧，哀事也，方追悼之不暇，何有于喜。而俗有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意即全福、全寿、全终。须符合过世时八九十岁（至少也要七十岁），生前家族兴旺，以及不受任何病痛折磨的安详离世，满足所有条件方能称为“喜丧”，代表著过世的长辈一生功德圆满，子女们不需要悲伤难过，能够风风光光的摆桌设宴。但林郭氏的状况并无法称为喜丧（因得病），为何几位子女仍旧替其办了喜丧？我想是因为虚荣与羞愧吧，企图用这华丽热闹的丧礼，遮盖过去她们对老母亲的互踢皮球，就连出了事他们嘴里争执的只有钱而已。

片名英文为Last Laugh，但找到的海报上头印著的却是Laughing to Die，可能是曾做过修改吧，不过两者相比我更喜欢Laughing to Die，因为这更符合电影本身，笑著去死。与剧中那浓到化不开的嘲讽气息相映成趣。我在想是什么成了压垮林郭氏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她曾那么抗拒住进敬老院，说到底也要和子女相处，即便她心里清楚知道没人想接纳她，她依然每天都向菩萨祈祷子女平安，那尊菩萨像是她的精神寄托，那晚二儿子亲手摔碎了菩萨像，不仅摔碎了她对子女的期待，也摔毁了她的所有，也许正是这一摔，才让林郭氏倒地不起。

《喜丧》平静无激情，却能在最后让人感觉如置身在海底般，深沉、窒息。张涛用他的方法嘲讽著电影中的子女，以及现实中的许许多多人，同时也深切关怀著在偏远地区的社会景况，可能当压迫到了生活，养活自己都有困难，谁还有办法去照护一位老人？于是壮年的人们口中只剩钱，年老的人们嘴里却还有爱，他们要钱却得不到；他们想得到爱却没人给，这是种令人无奈的现实。电影的最后，喜丧结束了，换成二媳妇昏倒了，一切又都从头来过，相同的场景势必再度上演，只是这次的主角换人当了，我不想说这是现世报，因为谁不会老？谁不会有需要人照顾的那一天？《喜丧》也许无聊了些，却难以让人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