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法伟大却又不甘平凡的青年马里奥为了抵挡父亲之口开始担任一名邮差,然而他所居住的海边小渔村根本没什么人寄信来,直到一名享誉国际的大诗人聂鲁达来到这里,起初他只是为了泡妞而想跟这名诗人混熟,并因此开始跟他学习诗,甚至偷他的诗送给心仪女孩,然而渐渐的,透过聂鲁达为媒介,有某些东西正在转化他……
改编自翻译成十五种语言的智利同名经典小说,入围奥斯卡五项大奖的经典电影《邮差》以4K的高清之姿回来了,如果你曾看过那么你该给自己重温经典的机会,再次体验诗的美好与残酷,如果你不曾看过,那么你该来一躺这好山好水好无聊的义大利小渔村,一同与未闻诗名的纯朴邮差马里奥与不放电影反手赋诗的左翼诗人聂鲁达谈天说地话革命,佐以路易斯巴卡洛夫的夺奖配乐,漫步在天旋地转的全新世界,而这是马里奥甚至是聂鲁达始料未及的。
有别于高来高去的安哲罗普罗斯与塔可夫斯基,《邮差》几乎是以一种贴地的形式循序渐进的从生活进入诗意,而且以一种我们身边可见的乃至于我们自身就是的俗人之视角切入,毕竟在这贫穷的小渔村能吃饱就是福气,没饿死就是大幸,读诗写诗这种附庸风雅之事哪轮得到爸爸是渔民,爸爸的爸爸也是渔民的马里奥?
于是他一开始接近诗人的目的,首先当然是因为要吃一口饱饭,做邮差该做的送信工作,其后又因为“聂鲁达有很多女读者”并看见年高的聂鲁达名利双收又有美人相伴,这才对诗人感兴趣,于是电影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喜剧的调子,因为他很努力的想引起聂鲁达的注意,让他给自己的诗集签名,以便之后向女人们显摆“自己有个名人朋友”结果好不容易引起注意,拿到签名,却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因为聂鲁达没有如他所愿的签下他想要的文字。
这个时期的马里奥自以为知道自己欠缺什么,他没钱没名更没有女人,他以此来解释自己对跟随父亲捕鱼或者不安于室的躁动,仿佛只要补上前者自己就可以安心了,他知道聂鲁达的文字有价值,但却还感受不到他文字的价值,而只能从他人的高评价里去领会他文字的价值,故一首诗跟一行签名对他而言并无差别。
如同小村里的其他居民一样,对于这位被流放于此的诗人,他们有的视之为人民之声,有的视之为浪漫之声,但诗是什么,即聂鲁达其实在做些什么,他们其实不太能理解,最多就是华丽高雅的文字,而这也就导致聂鲁达在他们心中地位不是太高就是太低,前者以工人们还有女人们为代表,后者以教堂神父还有酒馆阿婆为代表,他们认为聂鲁达是所谓“使人堕落”“出一张嘴”的卑劣人士,阿婆还曾大声对自己在酒馆工作的女儿说:
“我还宁愿你被酒馆的客人摸屁股也不要你读那些诗被搞得心花怒放!”
在这点上,经营酒馆,手段干练的文盲阿婆对诗之认识不能说是错的,当观众看著她向神父控诉青年马里奥勾引孙女,神父问她:“他对你孙女做了什么?”她激动的说:“他对我的孙女说‘隐喻’!”而被逗的哈哈大笑时,却不知道她其实没说错,隐喻(metaphor)是如此的危险,可以将无关的事物连接在一起,或者揭露两者之间的关系,以致于超越于现有关系之上。
她的美丽孙女因为马里奥给她的诗而对这个早前被她迷的楞头楞脑的青年产生兴趣,她甚至不知道那首诗是马里奥从聂鲁达那里偷来,是聂鲁达为爱人而写而非为她写的。
然而无可质疑的是这首称赞她美貌的诗却胜过成千上万却单调的“你好美”的来客话语,因为这首诗让她以全新角度认识自己的身体还有自己的美。
这时马里奥知道了在名利之外,诗的威力,人们有多么渴望被用心凝视与深刻描述,诗的威力就有多大,因为对于一首好诗,人们总是对号入座。
“诗不属于诗人,诗属于需要它的人”
因为聂鲁达的帮助,马里奥总算娶得美娇娘,但他仍然不知如何作诗,他开始注意到心中千头万绪,想要给他们赋予名称,想要给他们谱成乐曲,搜索枯肠却一无所得时,聂鲁达提示了他隐喻的功能。
“你是说,我们看到这些山阿海阿还有其他的一大堆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当隐喻?”
马里奥读的书不多,所以对于聂鲁达用的那些艰深字词毫无所感,然而当他在与聂鲁达聊到关于诗的这部份时,他就像被闪电打到一样整个人弹了起来。
在回国禁令取消后,聂鲁达回国了,留下了娶得美娇娘的马里奥,然而诗并没有就此消隐于马里奥的生命中,而是藉著马里奥对聂鲁达这位友人的惦记而愈加骚动,即便马里奥总是探听著聂鲁达的消息,但聂鲁达在一次次访谈里对于他乃至于这个地方的未加提及都让村人包括马里奥感到失望,即便他总是先是安慰自己聂鲁达只是太忙或者是没必要特别提这个地方,又或者后来进一步以“我本来就不是诗人,凭什么让聂鲁达提到我?”试图替被聂鲁达忽略找到合理的解释,因此从沮丧的情绪解脱。
然而这些解释都无法真正让他抹去想念聂鲁达的情感,虽然聂鲁达与他的交流大多仅限美学,他却也在聂鲁达离开后开始注意到了那一直存在著的渔民被剥削的状况以及当地政客说一套做一套的虚伪,他甚至试图劝阻大家别再投给此地一直以来支持的政客,因为他认为对方总是说谎开空头支票,村人也注意到他的异状,这个刚结婚的小伙子居然开始变成觉青,对当地的很多事情都看不顺眼,然而他们并没有理会他希望大家改投共产党的倡议,而是继续让允诺之后会有大外资与大建设,让当地渔村发大财的秃头政客当选。
当然一切都落空了,无论是聂鲁达的回音,或是当地政客的承诺。
至此,电影逐步剃除了作诗的功利性理由,成功制造了马里奥作诗理由的纯粹因素,他只想追加回应聂鲁达之前问他而他当初没怎么回答的“当地有什么美景”(第一次他对这个回答的回应是喜欢女孩的名字,那时对他而言除了女孩这个地方还是不值一提的)`,我们也清楚的看到对美学的探求如何推展到政治的、社会的场域,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各自分离的而是本为一体的,起于一端终究会走到另一端,这也是为什么极权统治者总是痛恨诗人痛恨文学家,因为他们总是试图推翻那“唯一”的政治、社会图景,以他们的诗句,以他们的作品。
因此后面马里奥的转变也就不足为怪了。
为了贯彻生存的美学,为了写“诗”,以身体为笔墨,以行动为文字,马里奥加入了革命的行列,他参加了工人的集会,并要在集会上读自己的诗。
而这是他人生的最后身影,多年重返这个义大利渔村的聂鲁达,却只见同样被命名为“巴勃罗”(聂鲁达全名为“巴勃罗聂鲁达”)的孩子以及马里奥的太太,聂鲁达听著马里奥太太的话语,头脑浮现马里奥参与革命的影像,而马里奥太太告诉聂鲁达,马里奥留了一卷录音带给聂鲁达,在里头有各种以前马里奥不以为然,后来却亲手采集的“家乡的美景”他不懂书写,却终究找到了各种“字词”来感谢改变自己生命的聂鲁达。
说到底,诗并非仅是在纸上的文字,而更是进入听者耳里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在脑海里掀起的波涛。
电影最后,听完马里奥以家乡声音书写而成的“诗”,远远的聂鲁达在海滩行走著,却一个字再也吐不出来,他曾在这片海滩与马里奥讨论诗,而马里奥也在这里受到启发,在录音里,他对聂鲁达说,“对我而言你就像这片大海……”
诗人带来了诗,而诗带来了死亡,这个死亡并非生理状态的死亡,而是旧有认识的死亡,诗带来了一种新的眼光,一种观看世界的新方法,一种对符号秩序的颠覆,《邮差》所揭示的真理是,一个追求美学的人必然会产生对于现状的不满,因为美不是一种对现实的粉饰,而是一种对理想的预见,是从现实里看出理想,如同从石头里看出雕像,当人以新的方式认识世界后,必然会在继续拓深认识的道路上产生希望改造世界的欲望,真正的诗句绝非对世界的错过与扭曲,而只会是贴近世界的崎岖道路。
而这总是致命的。
影院指数: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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