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茹嫣一路把儿子送到首都机场。是她坚持要去的。她知道儿子不让她去的原因。
安检口，儿子俯身拥抱她。她这才发现，儿子这么高了，身上散发出一种男人的汗气，还有一种她曾经很熟悉的味道，是他爸遗留在他身上的，永远不会消散的那种味道。这是那个从自己身子里娩出的小肉团团吗？是那个2 } 6 a D ^ n一天二十四小时事无钜细都得让你操心的小东西吗？是那洗个澡都怕把他的小骨头揉碎了的小人儿吗？
儿子很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就不习惯和她有肌肤之亲了。偶尔在公共汽车上抱他，他会僵僵的，一脸窘然的样子，过一会儿，他便挣扎著下来，他宁愿抓著扶手，站在她身边。不像以前，如一块磁铁一样紧W * r s ) o ; w |紧贴著她，软软的小手抚弄她的脖子，她的脸颊。
他c 8 O – :爸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儿子变得沉默寡言，对她很矜持，跟她说话，总像在斟字酌句，不知是怕碰伤了她，还是怕碰伤了自己。他几乎不对她提起自己的父亲。
儿子拥抱她的力气很大，她觉得，只要儿子直起腰，就会很轻松地把她抱起来。像抱一个婴儿一样。
几秒钟，或许更长一点时间，儿子松开她，笑著说，网上见。
她也笑笑说M m m o 7 = F Z，网上见^ 5 ,。
这时，她发现自己o 5 ] ( f , 7 k F的语气柔弱得像一个小女孩。
这是一次儿子的成年礼。
儿子一直这么笑著，到后来，那笑变得僵硬。她和儿子都不能坚持下去了。儿子回来之后，他们从没有说过离别之类的话。他们怕碰% n Y 8 k 1 q这个话题。2 L y i H : ?临行前一天，儿子说，他要去陵园看看他爸。茹嫣说，别去了。把你E _ .爸装在心里就行。
登机的广播响起来。她说，快走吧，把自己照顾好。说完，笑笑，招招手，转^ T R l C y身离去。她怕自己在最后一] c n u & $ v Y刻终于持守不住。K ) 9 E _ 2 . D o走出十几步，她才噙满泪水扭过头来，看见儿子已走到尽头，她心里说，千万不要回头啊儿子。
儿子在安检通道拐弯处消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一枚冬日里从枯枝上脱落的% H T 8 ] z黄叶，轻飘飘的，打著旋，不知该朝何方落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空虚与无助。儿子搂住她的力气还像火烙一样留在肩上，背上。那看不见的环抱之中，是一个柔弱得一碰就碎的躯壳。躯壳里面的东西，在儿子离去的那一瞬间，已经被掏空。往后，如何上火车，如何回到家，都恍恍惚惚，像一次长途梦游。
从楼下邻居家领回寄养的小狗。小狗见了她，尾巴摇得忽悠忽悠的，小屁股扭得拨浪鼓一样。茹嫣谢了邻居，喊一声! k 9 } a b B“杨延平!回家!”憋了几天的眼泪就哗t v p / + = # O ;哗涌了出来。
小狗窜前窜后地跟她H B # n U上楼。小狗只认“杨延平”这个大号，叫它平儿，平姑娘，它都一脸茫然地望著你，似乎在问，你说什么呀Y , B j L C j？
回到家里是上午9点，如果航程顺利，儿子该已到了。茹嫣算算时差，是儿子那边的夜里2点R } – ? O . l Y。明知到这个时候儿子不会上网，她还是打开了电脑，没z = h g 9 } :想到，代表儿子的那个小狗头像竟在显示屏右下角嘀溜嘀溜地欢跳著。她兴奋得手都抖起来。她握住滑鼠，极力让| H &自己冷静，千万别出错，先把操作程序在心里默想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击了那个可爱的小狗。QQs l b h ~ Q X M $的页面打开了，上面是儿子的留言，儿子的网T F 2 J名叫德! u B F 2 q z鲁皮，是一部卡通片里的小狗，不苟言笑，又聪明绝4 t H + r顶。他小时候最喜欢它。
德7 6 w B y 2 F ? j鲁皮：妈，平安到达，一切顺利。现在暂时住在我的一个学兄这儿。用他的电脑上网~ Y G 8 ? r +。接下来可能要忙乱一个多星期，主要是找房。这儿的大学不提供宿舍，哪怕你是大教授。（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德鲁皮：这儿真是一个学建筑设计的好地方。巴黎本身就是一个建筑博物馆。以后我要把u $ Q你接来，好好看看。
德鲁皮：我下午5点以后（也就是你的夜里12点）可能会再来网上看看。你别等我，有什么话，可以留在QQ里。
德鲁皮：我找到房，就装电话，接网线，那时就会方便得多。你先好好练打字，别到时让我著急啊。（一个羞得通7 H . V S 4 `红的脸谱）
德鲁皮：我要睡了，我的生理时钟全乱了，他们说，过几天就好。
德鲁皮：88888888888888（一支红玫瑰）
这是茹嫣第一次体验网络。让她有一种晕晕糊糊的感觉。远在万里之外的儿子，此刻就在你h m ; e ~ + r A #眼前活蹦乱跳地说话，做鬼脸，还献上了一枝红玫瑰。e 1 E @ 6 $ W @ !
茹嫣调出智能拼音，一个一个捉出她要的字来，又一个一个组成词。[ h t对x 9 V G 7 ~于拿起笔，想都无须想文字就哗哗从笔端流出的茹嫣来说，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刚学写字的孩提时代，每每出现一个她要的字或者词，都高兴得拾到一个宝贝似的。
这些/ N d G字是手指头在键盘上击打出来的，你在击打它的时候，你看不见任何笔划，它们就直接进到你面前这个一尺见方的匣子里，然后通过那一条细细的电话线，弯弯曲曲，越洋过海，去到法国% H E o t | f _ /巴黎的一幢楼房中的一间房屋，然后展现在儿子的面前
如焉：平儿子q H ) k 4，见到你的留言，真高兴——一行字跳上输字框，确认键，又进入给儿子的留言板。
茹嫣生平第一次在网络上发出一条信息。
如焉：妈妈想你。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体会到，一个母亲1 ( U ? I E g W 3的这种牵挂。当我从邻居家接回“杨延平”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你留了一部分在我身边，你知道，它9 u 3让我有了一种在家里随k T { v w Y 1 Q时随地叫喊儿子的理由……
茹嫣就这样一` , 7 G &个字，一个词，一句话地; 5 W d x $ $写下去，F S f w C v像中了邪，停也停不下来。
晚上，离儿P ^ m子说的上网时间还有几个小时。茹嫣打开QQ` . D 4 0 p J 3 r，登陆了MSN，儿子F . G N w 5那个跳棋子一样的半身像还是赭红色的，儿子说过，如果是绿的，就是他在上面。她等待它变绿。茹嫣带上耳麦，用儿子教的方法试了试，耳机里传来她说话的F X =回声：喂，喂，你好，德鲁皮你好，儿子你好，茹嫣你好……她打开B # # I G I摄影探头，视频窗口出现了自己的半身像。她偏偏头，举举手，里边那个茹嫣也偏偏头，举举手。她端详自己，脸上有一种隐隐的孩子般) _ W P c j的笑意，像是要做r C n w h一桩恶作剧。她记起儿子教o 0 1给她的照相方法，按了一下那个“快门”，一张自己的小照出现在窗口一侧。她又侧了一个角度，让自己脸上的光有一点层次，j . N s o D l /再照一张。她要给自己照一张满意的，发给儿子。还有杨延平，也要给它照几张，发给E 9 V $ y l &儿子。她叫来杨延平，把它抱在身上.每当她抱它的时候，就好像当年抱那个小小的儿子一样，轻轻的+ S d = A B ]，$ * ( G I o软软的，有一种很好的手感。茹嫣原来一直不太接受那些有毛的动物，或者说不接受所有的动物，像雀鸟，金鱼一类，远远看看还可以，但是不愿意触摸它们，这好像是一种洁癖。便是男女之间，她也不习惯那些超出q ~ ? #常规的举动，甚至和别的男人. & U d I S g握手，特别是那种没有感觉的陌生男人，心里都会起腻，更不要说跳舞了。她上大学那阵子，校园里跳舞跳8 b X疯了，班上女生H d | t y 3 D拉她去，她便在一边观赏，帮同学K 5 J看衣s + t v物, n z : f ( z，倒茶水。按照班上女生的点评，茹嫣是属于那种典雅型的，人也漂亮。只是茹嫣的漂亮，不是那种很刺激的，需要慢慢品味慢慢欣赏，时间越长，看得越细，那漂亮就越来越精致了。不像有的x J 1 o P E + A b女人，一眼看去时又鲜亮又抢眼，看得久了，那平庸处就越现越多。^ a & e E两种的区别，就好像茶水与糖 O 3 y =水。坐R g {冷板凳的女生，大多气质模样差点。她们总f ? T N是渴望新的一曲开始的时候，有一个男生或男老师走到自己跟前，向自己伸出手来。茹嫣刚好相反，每当c 2 e 4 Z * k有人向她走来，她都会惶乱起来，反复说著一句话，w } X V A P我不会，真的不会，我是^ 1 @ $ –来给她们当保管的……丈夫曾说过，都是给那些经典文学害的，给柏拉图害2 l * F 1 I 4的。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她就开始在QQ上给儿子留言r w N 8，她现在对用键盘打字产生了兴趣，就像一个孩子，得j 9 z $ H到一盒蜡笔，急著用它在纸上画出一些东西来。她跟儿子说第一次独J X K % T自操作电脑的过程，说那个与他同名的狗，说自己学会了用探头照相……茹嫣其实是一个聪明人，对文字有一种天生的喜爱，那键盘，那输入法，很快与她亲昵起来，她的十个手指头像十个小人儿在键盘上跳跃，很快就找到了感觉。她喜欢这种精微的舞蹈。甚至喜欢上了键盘那踢踏舞一般的击打声。她决定，不管儿子多晚才来，她都等他。没想到，12点刚过，QQ的蛐蛐声就叫起来，同时，儿子那个德鲁皮头像开始调皮地闪动。
她赶忙打开接受信息框，看见儿子一行字：
德鲁皮：哇x N J w # K!妈呀，你可真了得，打了这么多字？我得慢慢看/ ) F ] l _ m 了。（一个翘起的大拇指）
如焉：我打字慢，你可要耐点心。（一个红脸）
德鲁皮：我们上MSN。
茹嫣：好。
Mg ^ Z kSN上，儿子的图像绿了。Y . 5 $ H ; G _茹嫣点击了一下，对话框打开。
德J – M鲁皮：妈妈，我们试试用语音和视频，慢慢来，别慌，我给你发邀请。你点“接受”就行2 j H。
视频渐渐显示出来，茹嫣看见儿子了。分别才几天，好像一个世纪。儿子穿一件白Z 7 = b色的长袖体恤，很精神地朝她笑。过一会儿，耳机里传来儿子的声音：喂，能听见吗，妈妈?
茹嫣：能听见，很清楚。你不是说1点以后才能来吗？
儿子：下午的事儿办完，提前来了。吃完晚饭还得出去。
茹嫣：顺利吗？
儿子：还行，明天去学校，o ? ( $ * I然后别人领著去看房，这一段时间会忙乱一些，没时间上网。
茹嫣：你先忙正事，看见你，我就踏c f 4 ! l实了。
儿子：杨延平, p R O X 2 C呢？
茹嫣：在我脚下呢。
儿子：抱给我看看。
茹嫣? ? B r 1 *将杨延平抱起来：看见吗？
儿子叫喊著：杨延平!
茹嫣取下耳机，凑到杨延平耳边。小狗看不懂缩小了的平面图像* Y A，但是它从耳机里听见儿子的声音，紧张地四处张望，没找到4 1 # N W q R x什么，便急得汪汪大叫起来。
儿子：法国狗可真多，满街都是，各种; ^ S各样的。
茹嫣：你可别刚去又捡一只啊？
儿子：真想捡一只。
聊著聊著，茹嫣看见一个中国女人走到儿子背后，捅了+ M 0 _ ; 5儿子一下。儿子扭过头去。那女人做了一个吃饭的手势。儿子点点头。
儿子：妈，我要吃饭了。
茹嫣：快去吃吧。
茹嫣想了想，还是问了：她S n g是谁？
儿子：女主人。
茹嫣：你那位学兄呢？
儿子：他忙，一般不回来吃完饭。
茹嫣：……替我谢谢人家。
儿子：好，我下了。你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是儿子从前挂断电话之前的固定用语。
儿子：有一个网站，你可以去看看，m + 2 E o s我现在把网址贴给你，你直接点击就可以进去。
茹R & q y l +嫣：什么网站？
儿子：是一个中年人的网站，社区里有一个栏目，叫“子学海外”，有一些留学信息，我们学校的网站上面也有连结。还有一个论坛，叫“空巢”，一些留学生家长常去那儿，你进V } 1去看了就知道。
儿子在视频窗口给茹嫣招了招手，然后窗口就关N 4 + g 5 !上了。他的声音也消失在暗夜之中。茹嫣想起小时候读的G g { N那些童话，那些镜子，宝石，或一盏神灯的光影中，来去无常的神仙鬼怪。
这是茹嫣第一_ a f –次见到与自己相关的法国，因为自己的儿子在其中。尽管这个法国只是一间极普通的，甚至有些中国化的小房间。
在茹嫣的精神活动中，俄罗斯文学和法国文学占去了很大的空间。那是大仲马小仲马，左拉雨果梅里美的法国，是罗曼罗兰巴尔扎克的法国。美丽凄怆阴郁的都市，} Y L神秘浪漫放X # [纵的乡村，诡谲又华贵的宫廷，温暖又贫寒的阁楼，还有塞纳河畔石块铺就的小街和埃斯米拉达的巴黎圣母院……茹嫣的整个青春时期，这些如梦如幻的情景一直T ; $ *缠绕著她，让她一放下红宝书或长柄锄，就会I S 3立刻进入到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世界中。
茹嫣知道，5 Y = 2今天的法国早已不是那些古典作家_ # a 们笔下所写的G V m _ ; 3 法国了，但是她只要想到它，就只有那些，没办法，那是她自己心中顽固的法国。所以，她第一眼见到儿子置身其中的那个法国房间，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k I 5
[next]
茹嫣打开儿子给的网址，网站叫“中年”。里面有好些论坛，就像一个小区，有好些楼房一样——“四十也惑”，“运动保健J O R”，“中年情感”，“子女成才”，“琴棋书画”，“诗文会友”，“山乡岁月”……还有就是儿子说的那个“子学海外”和“空巢”。
茹嫣先n o @ E + c 来到子学海外，这里有各国的留学信息，就业信息，购物指南，交通谘询，通讯服务…^ [ ] [ y o 6…
茹嫣找到法国部分，招收中国留学生的，就有儿子的那所学校。里面有那所学校的图片，校园很漂亮，像一座庄园，很古典的建筑，花园，水池，林荫道，各种精美的雕像，微机房，阅览室，学生的作品展览馆，还有一个学生的交响乐团，打开交响乐团的节目，可以听到他们的演奏，水平还真高，# = h不比我们国家一些中等水准的专业团体差多少。学生的建筑设计作品展i Q ? O g，五花八门，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建筑样式都有，有的房屋，就是一头趴著的猪，猪鼻子是大门^ 5 / n W *，猪尾巴是一个盘旋楼梯，可以上到猪背——一个拱形的玻璃房 U 0。茹嫣想，儿子以后可别搞出这样的房子来。
儿子说过，打开浏览器，一条基7 l D ~ z E本的原理，就是“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就是说，只要你看见了一只手，伸出食指，就只管打开。根据这个原理，茹嫣像买了一张迪士尼乐, w j [ C园的门票，一路东游西逛，一路眼花缭乱，早已记不起来路。网页上有连结，连结又有连结，就像老子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按儿子的教导，茹嫣把自己感兴趣的网站网页，放到自己的收藏夹，一路下来，收藏夹已经放得拐了弯。
茹6 Q w `嫣又来到那个叫空巢的论坛。
打开网页，屏幕上出现一个鸟窝，一只小鸟从里U j | g 6 u N B面飞出来，一直飞到看不见，鸟窝里探出两个满脸h 7 H沮丧的头@ V h ( A , Y像# ^ + ]，一个老头，一个老太，然后，两个头像化作两个字：空巢。
论坛的版主叫孤鸿。它在前言里面说，我们的小雏都已飞去，剩下两只老鸟——或者一只老鸟，留在空落落的老巢中。但我们还得过我们的日子，思念，期盼，担忧，喜悦，寄钱，c D [ b f X – O *寄物，传输文件，或等待一次6 k Y 2 5 k ] ?小3 C J w u $ n鸟的归来……我们对于小鸟们的爱恋，注定是一次漫长的单相思，他们有他们的f [ V p Q生活了，他们要往前飞，我们只能远远地看他们飞远的? @ ? j i B 1 (背影……直到有一天，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让我们这些老鸟们在这里相聚，说说我们的W ( – ` M孩子，说说我们自己。欢迎你。
看G 6 H k [到这些，茹嫣心里一热，想起儿子高考那几天，在紧闭的e D S大门外，烈日下，焦虑中，那一群巴心9 k : W 2 ;巴肝等候的家长们。那一刻，这些平日里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女们一个个都格U / 5 L L D外亲热，有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
论坛里有许多帖子，说儿女那儿的天气，说机票打折，说哪个学校倒闭留学生无家可归……也有许多说自己的日子，说自己如何思念如何寂寞，从孩子出生一直说到如今。也有说自己如何调整如何解脱的，健身，美容，旅游，习5 S e $ r f 5 ;书法，跳国标，养猫养狗……焕发了第二次青春。也有G D 7 v讲别人3 ^ @ m t J的故事，讲陪读，讲挣钱，讲这一代人往昔的苦难或温馨。还有许多贴图，从自己拍的花花草草，到阿猫阿狗，还有旅游留影，出– X n 1 A R u u X国探望孩子，都有。茹嫣兴致勃勃一页一页看o & . g下去。这些帖子长长短短，没有什么章法，后面大多有一些跟贴，表示感慨，表示赞叹，表示不同的看法或提供不同的信息，七嘴八舌，很是热闹。就像公园一角，松. ^ l松散散聚著一群人，熟识惑不熟识的，亲近地聊著，或听著。
看了这些，茹嫣有一种冲动，想说点什么，就像当初在考场外面，和那些家长们搭上几句话一样。% O E E M d s 9其实，生活中，茹嫣是一个很矜持的人，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说话，便是熟悉的，人一多，也会拘谨。想了想，毕竟不是当著众人的面，于是敲了几句话，打了一个确认键，于是，网际网路的Bn ; % 2 V % 0 7BS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叫“如焉”的8 @ C 8 p鲜嫩网虫的留言：“我是新来的。我儿子刚刚去了法国。看了大家写的文章，还有照片，很亲切。以后想和大家多多交流，多多向大家学习。”
茹嫣看了两= * @ t = W ^ f遍，没错别字。抬头看看钟，已是夜里两点，一股倦意涌上来。便关机，洗洗睡了。这是茹嫣的第一次网% X X % ) Z 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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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嫣在一个很清闲的研究所工作，研究的对象是植物，也是一个很娴静的种类。单位饭碗还很铁，谈不上丰裕，也没有什么外_ j } w . G 5快，但是工资和奖金还有保障。年轻人不多，好些年没有进大学生了。同事大多是老同事，领导大多是老领导。单位的楼房是那种五十年代的苏式楼房，宽大，结实，朴素。陈y & #旧里透著一种往日的华贵。单位有上百人，分成两拨，一h x *拨搞科研的，一拨搞行6 o 4 5政的。搞科研的比较静，常常外出，显得人很少。搞行政比较闹，满楼道Z $ 5 *都是他们的身影和声音。据说五十年代~ 6 1的时候，搞科研的一拨很牛，里面很多国家级的专家，还有留过洋的，在搞行政的一拨面前高傲得很，工资待遇也高出许多。到了文革，轮到搞行政的一拨牛了，司机啊会计啊人事干部食堂伙夫啊，都成了革委会的，搞科研那些人就夹F = m f ~起尾巴低眉顺眼。文革结束后，大家彼此彼此，打成了M e @ u h = x一片。茹嫣是八十年代中期才来的，听他们说过一点陈C 5 { T _ O n年旧事。
三楼东头是资料室，一些闲X p o 4 & F @ p人便常在这儿聚 ! 4 ~ T，说些闲话。男的说吃喝说麻将说斗地主，女的说儿u ! E k # L 8 F :女说老公说衣饰住房。男女在一起的时候，说一些半黄不黄的段: . d ` . Q子，互相间开点不太过分的玩笑。都是过来人，一起共事多年，知根知底，轻轻重重的，大家一笑也就完了。
在这个大都市里，这里的气氛，更像一个, X ; u小县城，平和，自足，不求进取，有一些大杂院的市俗气和烟火气。她几个同事的孩子，书都读得不太好，所以她的儿子能考取_ ? 3 % ! Q ;一个J 3 p那么好的大学，又接著到国外读研，还有奖学金——不像有的人，一路都拿钱买，一直让她们赞美不止，羡慕不已。都说茹嫣一个文文静静的人，丈夫又这么不N X ] q S早不迟地走了，能把个儿子盘成这样，真y ~ } + 4 i Z比发了几十万的洋财还强。
资料室里有一台电脑，平日里只打打文件，没听 0 V ;说有过其他用途。
第二天一上班，茹嫣把自己让办公室的人看了看，说了说儿子的事，就直奔资料室了。
资料室是众人都喜爱去的一个地方，翻翻杂志，看看报纸，发个传真，复印个身份证，或孩子的复习题。找个由头敲了谁的一笔钱，买了糖果瓜子，也是在这里分享。资料室有个好处，万一有哪个较真的e L P领导来撞见，大家立刻可以装作查找资料或读报看书的样子。茹嫣也常来，一边听大家闲聊，一边寻一些喜爱的文章读读。现在她却是冲著那台电脑来的。
茹嫣见电脑闲著，便问打字员小李，没活干？
小李说，有几份材料，不急，慢慢打。
茹嫣说，我也闲著，帮你打几个字？
小李笑著说，想抢我的饭碗啊2 8 ] / + – ) a T？
茹嫣说，院长的儿媳，这饭碗谁抢得去啊？) j , @ v咱们所长都要看你的脸色呢。
小李说，你们大知识分子，让你来干你也瞧A x G } C q +不上呢。
小李说著A * e i ` @ 2 Z，拿了一张稿纸递给G c r茹嫣. # C 4 W . T，笑著说，我猜啊，你是要练打字!
茹嫣说，真是个人精，让你一眼就看穿了。咱这台电脑可以上网吗？
小李说，可以啊，拨号的，接上电话线就行，就是太慢，发个邮件什么的还可以，聊天啊，视频啊，就急死人，咱在家用宽) + i频用惯了，懒得在这儿上网。
小李说著，就给“猫”插上电源线电话线，那猫叽里哇啦一阵乱叫之后，居然也给连上了。
一听小李也上网，茹嫣顿时热乎起来，和小李聊起上网的事。
小李听著听著，脸上显出狡诘的笑来，茹嫣姐，你怕是在网恋吧？网恋的人最怕打字慢，一慢，就会眼睁睁地把一个好人) | N 2儿给丢了。我跟你说吧，一快遮百丑，一r y 2 + % m个打U W T T ? r字高手，可以同时和三个人网恋呢。
茹嫣给这个小丫头一下说得面红耳热的，说，都七老八十皱巴h 0 q @ G F巴的老太太了，还网恋呢？
小李说，这你就不懂了，: B 0 9 ] &网恋就是为皱巴巴老太太发明的，谁也看不见谁，你说S t ] m ~你十八啦，人家又拿你如何？
几个姐妹本原在一边说装修，听见这个新鲜话题，都凑过来。有的说，她上m – W W ! 3 v _ _网就看股票。W #有的说，她喜欢打牌，现在有一个固定班子，一日不见还怪想的，哪天要是有事给耽搁了，QQN [ ] 7 ] ~ X x h也叫，手机也响，恨不得从屏幕里伸出一只手来把你抓了进去。有的说还– I [ @可以看电影啊，港台片，欧美片，还有成人片。茹0 , / w ; ? w嫣问什么是成人片。几个姐妹就笑了，说就是你和你老公做事的那种片子啊。说到茹嫣的老公，大家v X ! u J就发现说走了嘴，收起笑容，就著说起茹嫣的个人问题。说男人走了三年了，把儿子也渡过了河，乘著还没有老过气，找个合适的人^ 8 ` o r c h t，成个家，搭伙过日子吧。几个人轮番说了许多单身女人的难处，还说如今风气开化了，差不多合适，先一起V { T #住了再说，合脾气了，再办手续。另一个说，这个年头，办不办也就那回事。听了一会儿，茹嫣淡淡一笑说，你们今天是不是来开动员大M H Y } # 1 K Q会的？一个大姐说，只要你有这个意思，让你挑的还是有几个。茹嫣不好却了她们几个的情意， _ ? r E B便说，儿子刚走，脑子还没有缓过劲来，怕挑不准。
小李说，如今年月，谁敢说自己一眼就能挑个准？不行A : q u D再来呗，又不吃个什么亏。
眼见得越说越邪乎了T J G S $ D，茹嫣抵挡不住，说，我怕你行不？帮你干活堵你的嘴行不？于是架起小李给的那一份小文件打起来。